夜,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月光,如水银般,从窗棂间,倾泻而下,在姑苏蓝氏那,古朴而又雅致的,地板上,铺上了一层,清冷的霜华。
蓝忘机,端坐在书案前。
端坐的姿势,依旧是那么的,雅正,端方,无可挑剔。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然而。
若是,有人,能在此刻,看到他的眼睛。
便会发现。
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琉璃色眸子里。
此刻,竟,是盛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的,溫暖的光。
那光,就如同,窗外的那轮明月一般。
清冷,却又,温柔。
能,照亮,整个,沉寂的夜。
他的嘴角,也,微微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极浅的,弧度。
可,就是这么一个,极浅的弧度。
若是让,他那位,严苛古板的叔父,蓝启仁看见了。
怕是,要惊得,连他最寶貝的山羊鬍,都要,掉下來幾根。
天啊!
他家这棵,被他亲手浇灌了,整整二十年的,“冰雕白菜”。
竟然……笑了?!
这,简直,是比,“铁树开花”还要,更加离谱的,“天地异象”啊!
但是。
蓝忘机,此刻,并不关心,任何人的目光。
他的心,他的眼。
此刻,都只专注于,他眼前的,…………一样东西。
他,缓缓地,伸出手。
从书案下,一个,被他,用数十道,最复杂的禁制,给层层封印住的,小小檀木盒子里。
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本……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线装本子。
那本子,没有封面。
看起来,就像是,他平日里,用来,抄录家规的,那种,最普通的练习簿。
然而。
当他,用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地,翻开,那本子的第一页时。
所有的“普通”,便都,烟消云散了。
那本子里。
没有,三千条,枯燥的家规。
也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琴谱心法。
只有,一行行,一句句,用着,他那,独有的,雅正笔迹,所写下的……
“流水帐”。
一本… …只记录一人的,日记。
xx 年 xx 月 xx 日 , 阴 。
“ 阿 满 ” 提 出 无 理 要 求 。 心 烦 。
“ 魏 婴 似 乎 不 愿 。 心 更 烦 。
xx 年 xx 月 xx 日 , 晴 。
按 要 求 , 对 他 说 “ 心 悦 你 ” 。
他 脸 红 。 耳 根 亦 红 。 甚 是 可 爱 。
心 。 悦 之 。
xx 年 xx 月 xx 日 , 多 云 。
去 后 山 抓 鸡 。
很 狼 狈 。 他 笑 。
手 。 不 小 心 , 被 他 碰 了 一 下 。 心 乱 。
xx 年 xx 月 xx 日 , 雨 转 阴 。
为 护 他 , 背 受 小 伤 。
他 很 担 心 。 眼 中 , 光 芒 ……令 人 心 悸 。
疼 。 也 值 。
xx 年 xx 月 xx 日 , 雨 。
山 洞 避 雨 , 他 意 外 跌 入 怀 中 。
心 , 无 法 控 制 。
怕 他 听 到 。 又 盼 他 听 到 。
xx 年 xx 月 xx 日 , 星 。
夜 , 放 风 筝 。 风 筝 上 , 有 两 只 兔 子 , 一 黑 一 白 , 甚 合 我 意 。
对 他 许 下 约 定 。 他 , 似 乎 ……没 有 拒 绝 。
夜 , 不 能 寐 。
xx 年 xx 月 xx 日 , 月 圆 。
夜 , 潜 入 他 房 中 。 他 踢 被 子 。 三 次 。 无 奈 。
被 他 拆 穿 。 心 乱 。
他 的 手 很 暖 。 想 , 一 直 牵 着 。
留 了 纸 条 , 落 荒 而 逃 。
……
一页,又一页。
记录着,这一段时间来,所有的,心动与不安。
每一件,都是,关于那个人的,小事。
蓝忘机,修长的手指,在这些,笔迹上,缓缓地,抚过。
彷彿,能够再次,触摸到,那时的心情。
那段,以为,这份感情,终将,石沉大海的……忐忑。
以为,这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苦涩。
但是,现在……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翻到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页,空白的纸。
他,拿起一旁的毛-E10F,饱蘸了浓墨。
下笔时,那,一向,稳如磐石的手。
此刻,竟,微微地,带着些许的颤抖。
那是,喜悦到了极点的颤抖。
他,郑重地,写下了,新的,日期。
xx年xx月xx日。
晴。
良久。
他,才落下了,今天的內容。
那内容,依旧,是那么的,简洁。
简单得,彷佛,没有任何的感情。
“ 魏 婴 。 今 日 , 不 再 躲 我 。 ”
写完这句。
他,又停顿了一下。
回忆起,白天时,那个,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人。
他那,清冷的嘴角,再也,压抑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又写下了,后半句。
“ 对 我 笑 。 十三 次 。”
最后。
他,彷佛是,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喜悦与安宁。
在这一页日记的最后。
落下了,最最后的,三个字。
“心。”
“安。”
……
落笔。
墨干。
他,轻轻地,将这本,只属于他和他之间的秘密,合上。
重新,放回了,那个,小小的檀木盒子里。
然后。
他,站起身。
推开窗。
看着,云梦的方向。
夜,依旧很长。
但,他的世界。
因为有了那个人。
终于,迎来了……
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