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死。”
这六个字,轻飘飘的,却如亿万道惊雷,狠狠劈在李莲花那早已被海量信息撑得濒临崩溃的精神之上。
轰——!
那一瞬,他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时间静止,空间凝固。
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方多病的惊呼,笛飞声的冷哼,金鸳盟教众死寂般的恐惧……一切都已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个白衣女子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和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的、魔咒般的六个字。
【他还没有死。】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李莲花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张向来沉静的脸庞,第一次血色尽褪,惨白如纸。他的眸子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混乱,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痛苦。
没死?怎么可能没死?!
十年前,他亲眼看着师兄单孤刀被金鸳盟高手围攻,坠入滔滔江流。他亲手打捞起那具残破冰冷的尸身,亲手……将那上半截尸骨葬于百川院后山。
那一切,是他十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疤。
可现在,这个女人却告诉他,师兄未死?
这不是在告诉他,这十年来的所有痛苦、悔恨、内疚……全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不……”他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殊死般的抗拒,“你在骗我。”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阿满,第一次带上了如此强烈的敌意。
“他死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服自己的偏执,“我亲眼所见。……我亲手埋葬了他。”
眼看他精神即将崩溃,一旁的方多病再也忍不住,也顾不上对阿满的恐惧,一步跨出,挡在李莲花身前,如护雏的母鸡般梗着脖子,大声质问:
“满姨!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师父已经够惨了,你为何还要用这种话刺激他?!你说我师伯没死,可有证据?!”
“证据?”
阿满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古怪又无奈的表情。
那感觉,就像一个数学教授在给一个掰着指头数数的孩子解释“费马大定理”,而那孩子却一脸严肃地问她:“老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1+1等于2吗?”
那是一种跨越了认知维度的无力感。
“唉。”
阿满深吸一口气,觉得跟这帮停留在凡人思维逻辑里的古人交流,实在太累。
她看着一脸“快夸我”的方多病,用一种平淡到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这七个字,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霸道。方多病被这股气场震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满不再理他,绕过这只“小鸡仔”,重新走到仍在自我怀疑与世界观崩塌边缘挣扎的李莲花面前。
她看着他那双痛苦迷茫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
“李莲花。”
她第一次叫了他的本名。
“我知道你不信,或者说,是不愿信。因为一旦相信,就等于否定了你过去十年存在的意义。”
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你觉得自己背负十年血仇,苟活于世,只为讨还一个公道。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所有的坚持,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呢?”
“你所谓的血海深仇,只是人家剧本里的一段插曲。”
“而你那恩重如山的师兄……”
“……才是亲手将你推入深渊的,幕后黑手!”
又是一记晴天霹雳!
如果说“单孤刀未死”只是让李莲花的世界出现裂痕,那么这句“他才是幕后黑手”,便是直接在他那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引爆了一枚核弹!
“不——不!!!”
李莲花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混乱。他宁愿相信此刻正身处荒诞噩梦,也不愿相信耳中所闻!
师兄是黑手?怎么可能?!那个待他如亲兄弟的师兄,怎么可能会是害他的人?!
这不合逻辑!根本不合逻辑!
“我不信!”他猛地抬头,泪流满面的脸上满是疯狂的偏执,“除非!除非你拿出铁一般的证据!否则,我李莲天就算是死,也绝不信你这派胡言!”
“唉,”阿满再次叹息,“说了我就是证据,怎么就不信呢?非要我用你们凡人能理解的方式来证明?”
“真是……麻烦。”
她嫌弃地嘀咕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
嗡!
她的气质轰然一变!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喜怒无常的“阿满姨”。
而是一位凌驾于天地之上,掌控生死轮回的……神。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浩瀚、更不容抗拒的神圣威严,瞬间降临!
风停,云散,整个世界都在她脚下颤抖。
她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庄严,如九天之上的神谕:
“李莲花,你不是要证据吗?”
她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遥远的百川院后山方向,凌空一握。
“那好。挖坟掘墓,效率太低。”
她那神圣而漠然的声音,响彻了在场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今日,我便……”
“……让他自己从轮回中爬出来,亲口告诉你——”
“——他当年,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