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来源一一心络纤维像是浸透月光的竖琴弦,随着断裂,谱写成临终前最后一段赋格曲,be)
黎鸢的小提琴总在月光下格外动听。琴弓擦过E弦时,隔壁琴房的钢琴声便会准时响起,像月光漫过湖面的碎银,层层叠叠漫过来。他们是音乐学院最惹眼的一对,她的琴音清越如白鸽振翅,他的琴声沉郁似暗夜里的玫瑰,合奏时却像天生该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根须在黑白琴键与四根琴弦间紧紧相握。
笑红尘总说她的E弦带着月光的韧劲,拉《魔鬼的颤音》时能绷出星火。他会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等她奏完第一个乐句,才笑着落下:“黎鸢,你的弓法里藏着风。”那时夕阳正斜斜切过琴房的玻璃窗,把他低头看谱的侧脸照得半明半暗,睫毛在琴键上投下细碎的影,像他即兴弹出的装饰音。
他们合写过一首赋格曲,题名《鸢与尘》。笑红尘在谱子扉页画了两只交缠的藤蔓,一只开着白色铃兰,一只缀着暗红玫瑰。“赋格曲讲究对位,”他指着乐谱上交错的旋律线,“就像我们,看似各走各的调,其实早就在同一个和弦里了。”
变故来得比休止符更猝不及防。决赛前一天,笑红尘为了抢回被狂风吹走的乐谱,在横穿马路时被失控的货车带倒。黎鸢赶到医院时,他右臂打着厚厚的石膏,指节处的皮肤还沾着琴键上的漆色,医生说神经损伤严重,以后恐怕再难弹琴。
“以后,只能听你一个人拉琴了。”他躺在病床上,声音轻得像断了的丝,左手却还在被单上虚按,仿佛指尖下仍是黑白相间的琴键。黎鸢没说话,只是把他染血的乐谱按在胸口,那上面有处被车轮碾过的折痕,正好压在他们共同写下的华彩段上。
她依旧每天去医院,带着小提琴。起初笑红尘还能跟着旋律轻哼,后来只能睁着眼睛看她,目光里的光像被雨水打湿的烛火,明明灭灭。有次拉到《鸢与尘》的赋格段,琴弦忽然断了,E弦绷直的瞬间弹出一声锐响,惊得监护仪都颤了颤。黎鸢盯着那截蜷曲的银丝,忽然想起他说过:“心就像琴弦,绷得太久会断,但断的时候,说不定能弹出最好听的音。”
决赛那天,黎鸢空着右手腕上场。她没拉准备已久的协奏曲,而是奏起了《鸢与尘》。当旋律走到本该有钢琴对位的段落时,整个音乐厅都静了,只有她的琴弓在弦上徘徊,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响起的回应。评委席有人红了眼,他们说那支曲子里藏着两个人的呼吸,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隔着生死唱和。
她抱着金奖赶回医院时,病房里正飘着月光。笑红尘躺在床上,左手搭在床边,指缝间夹着半张乐谱,是他用左手歪歪扭扭补写的尾声。监护仪的声音变成一条直线的瞬间,黎鸢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断了,轻得像雪落在琴弦上,却带着震耳的回响。
她慢慢走过去,把耳朵贴在他胸口。没有心跳,只有窗外的风声穿过走廊,像极了他写的赋格曲尾声,悠长,又带着说不出的空落。月光在他脸上铺成一层薄霜,那些曾在琴键上跳跃的指尖,此刻凉得像浸过冰的金属。
后来黎鸢再也没拉过《鸢与尘》。她把断了的E弦和那半张乐谱收在琴盒底层,偶尔在深夜翻开,会看见笑红尘补写的最后一行字:“心络纤维是月光做的弦,断的时候,就是给你的最后一段赋格。”
她终于懂了。当支撑他生命的弦——对音乐的执念,对她的牵挂——随着呼吸停止而断裂时,那瞬间的安静就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曲。没有音符,却比任何乐章都清晰,在月光里反复回响,像他还坐在隔壁琴房,等她扬起琴弓。
再后来,有人在黎鸢的琴盒里发现一根新换的E弦,上面总沾着细碎的银粉,像被月光浸透过。她依旧在每个有月光的夜晚拉琴,只是奏到最动情处,总会停顿片刻。那时风会穿过敞开的窗户,带着远处钢琴声似的回响,与她的琴音缠绕成结,像那段永远停在赋格段的旋律,在时光里反复生长,永远没有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