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11

一缕微光透过半拉的窗帘缝隙，Teh睁开了眼。

那晚工作室走廊里冰冷的绝望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痛楚还盘踞在心口，但此刻，更汹涌的是一种踏实到鼻尖发酸的后怕与珍重。

厨房传来轻微的碗碟碰撞声。Oh-aew套着宽大的T恤，头发睡得有点翘，正在笨拙地对付平底锅里的煎蛋。

空气里有温热的咖啡香气、煎蛋的边缘开始焦糊的微呛气息。

Oh-aew“醒啦？”

Oh-aew回头，眼角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水汽，看到Teh依在厨房门框上，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和小心

Oh-aew“蛋…好像有点焦。”

Teh“焦一点更香！”

Teh快步上前，很自然地接过Oh-aew 。手里的锅铲，动作有些笨拙地翻动着那颗失败的太阳蛋，试图抢救。

他的指关节不小心碰到Oh-aew 。的手背，两人都像被轻微电到似的顿了一下。

空气里有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笨拙的亲密在流动。

Oh-aew“今天的试镜准备……”

Oh-aew。走到咖啡机旁倒咖啡，装作不经意地问，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沙哑。

Teh电影里那个磕磕绊绊拍完的配角杀青了，但表演课的瓶颈像团乌云还没散开。

Teh“嗯，”

Teh把勉强可以入口的蛋盛到盘子里，眼神有点虚飘

Teh“下午…还是那个情感爆发点的训练。老师说…我还是‘力太满，意不够深’，像拿锤子砸核桃。”

他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把盘子推到Oh-aew面前

Teh“吃早饭吧。”

没动叉子，反而放下咖啡杯，Oh-aew认真地看着Teh：

Oh-aew“下午几点下课？我去看你。”

Teh猛地抬头，眼睛睁得有点圆，像受宠的小动物：

Teh“真的？可…你工作室今天不是要跟那个环保艺术项目的策展人开碰头会？很重要吧？”

他记得Oh-aew昨天电话里提到时，声音里的期待。

那是Oh-aew在商业成功后，终于等到的、更贴近他内心表达的项目——用回收材料和当代设计语言探讨人与自然的关联。

Oh-aew“碰头会三点前能结束。”

Oh-aew拿起叉子戳了戳焦黄的蛋边，语气却很肯定

Oh-aew“给我个定位，下课了我过去。不打扰你上课，就在外面等。”

他抬头，嘴角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Oh-aew“别跟我说‘不用’或者‘会烦’。我想去看。”

那份坚定里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坦荡的支持。

Teh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了一下，只能使劲点头，鼻腔发酸地“嗯”了一声。

表演课的排练厅带着特有的气味——旧木地板的漆味、汗水的咸腥气和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感混杂在一起。

下午四点，阳光斜射进来，无数尘埃在光柱里狂舞。

Teh穿着旧T恤，后背早已湿透一大片。他站在场地中央，面对台词老师扮演的“对手”，眼神里全是嘶吼般的用力。

Teh“不！！！！！你不明白！！！！！”

Teh吼得额角青筋暴起，脸上的悲恸被夸张的肌肉牵动得有些变形，双臂夸张地向空中挥舞。

林老师“CUT！”

站在一旁的表演指导林老师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林老师“Teh！声音不用那么大！心脏碎了不是靠音量表达的！要那种…钝刀子割肉的窒息感！是从你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绝望！想想你最珍视的东西被彻底摧毁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喊出来的！是溢出来的！”

“啪嗒。”

汗珠顺着Teh的下巴重重砸在地板上。最珍视的东西被摧毁…那晚Oh-aew离开时冰冷疏离的眼神瞬间刺穿了他。

剧烈的挫败感和羞耻感让他几乎想原地消失。他烦躁地扒拉着湿透的头发，大口喘着气。

排练厅厚重的隔音门开了一条小缝。Oh-aew背着斜挎包，安静地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正静静地看着场内。

Teh扭头的瞬间，恰好撞上Oh-aew专注又带着一丝心疼的目光。

Oh-aew没有躲闪，只是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神里没有失望，只有温暖的肯定和无声的“我在这儿”。

那眼神像一根轻柔却无比坚定的丝线，瞬间勒住了Teh失控的情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慢慢平复下来。

他再看向他的“对手”时，眼神里不再是空洞的愤怒，而是被一种浓重的、如同深渊般的疲惫和无声的悲鸣取代。

林老师敏锐地捕捉到了变化

林老师“对！就这个眼神！停在那儿！感受它！别动！”

Teh僵在原地，任由那深切的痛苦在胸腔里膨胀、挤压，沉默地窒息着。

汗水沿着鬓角缓缓流下，身体微微发颤。排练厅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学员们陆续离开。Teh像卸下千斤重担，浑身脱力地靠在冰凉的镜面墙上，眼神还有些失焦。

Oh-aew“还好吗？”

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和干净的毛巾递到他眼前。Oh-aew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眼神关切。

Teh接过水，猛灌了几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抹了把脸，看向Oh-aew声音哑得不行

Teh“…丢脸死了。感觉自己像块木头。”

Oh-aew“谁说木头不能有生命？”

Oh-aew蹲下来，把自己放在和Teh视线平齐的位置，看着他泛红的眼睛

Oh-aew“你知道吗？刚才老师喊停的那一瞬间，你那个眼神…让我想起我最近在和泥胚较劲的时候。”

Teh抬起眼，疑惑地看着他。

Teh“陶土，”

Oh-aew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比划着

Oh-aew“太软了不成型，用力过头又容易裂。你要给它空气，给它时间，等水分慢慢渗出来，等泥性被唤醒。你刚才就是用力过猛把自己捏裂了。”

他眼里带着点调侃的笑意

Oh-aew“林老师那声喊停，就是放水醒泥。”

这个来自Oh-aew世界、带着泥土气息的比喻，像一道奇特的电流，瞬间击中了Teh。他混沌的脑子里仿佛透进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