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定在周五上午。周四晚上，我偷偷溜进医院天台，按照古籍记载布置仪式。
月光下，我用小刀划开掌心，让鲜血滴入准备好的银碗中。疼痛让我皱眉，但比起沈白承受的，这根本不算什么。血很快积了半碗，我开始用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绘制符咒——复杂的魅魔文字，每一个笔画都灼烧着我的指尖。
"以血为引，以命为契..."我低声念着古籍上的咒文，背后的翅膀完全展开，尾巴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剧烈地翻腾起来。我咬牙继续画完最后一个符号，然后跪在阵法中央，双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
"听着，小家伙。"我轻声说，"明天你要乖乖出来，然后...救你另一个爸爸。懂吗？"
胎儿踢了一下作为回应，位置正好对着我的手掌。我苦笑一声，这小东西还没出生就已经会互动了，果然是沈白的种。
阵法突然亮起暗红色的光，我的魔纹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从腹部迅速扩展到全身，连脸上都爬满了蛛网般的纹路。剧痛袭来，像是有人在我血管里灌了熔岩。我蜷缩在地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
这就是完全觉醒的代价——彻底接受魅魔的身份，不再抗拒血脉中的本能。疼痛中，我看到无数记忆碎片：第一次霸凌沈白、在器材室强吻他、毕业那晚在他体内种下魔纹...还有后来，他如何照顾怀孕的我，如何在病痛中仍对我微笑。
当最后一阵剧痛过去时，我浑身湿透地躺在地上，喘息着看向自己的手——已经完全变成魅魔的爪子，尖锐、危险，却又莫名地...和谐。仿佛这才是我本该有的样子。
我踉跄着站起来，收起翅膀和尾巴，魔纹也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仪式完成了。明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他们。
回到病房时，沈白正半靠在床上看书，脸色比纸还白。看到我进来，他立刻合上书，目光落在我还渗着血的手掌上。
"你做了仪式。"这不是疑问句。
我没回答，只是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沈白的手指冰凉纤细，脉搏弱得像随时会停止。
"值得吗？"他轻声问，"为了我，彻底变成魅魔。"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一黑一白，一强一弱，却莫名地契合。"早就该这样了。"我哑着嗓子说，"假装人类太累了。"
沈白突然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我赶紧按铃叫护士，却被他拦住。
"没事..."他擦掉血迹，"只是...有点疼。"
我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把他搂进怀里，避开各种管线。沈白靠在我胸前，呼吸浅而急促。我的手掌轻轻覆在他心口，感受那微弱而不规则的心跳。
"明天就好了。"我低声说，"孩子出生后，用脐带血完成仪式，你的心脏就会..."
"顾深。"沈白打断我，"如果...如果出了意外..."
"不会。"
"听我说完。"他艰难地抬头，黑眼睛直视我，"保孩子。无论如何。"
我咬紧牙关，拒绝回答。沈白叹了口气，靠回我怀里。我们就这样静静依偎着，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陷入浅眠。
我整夜未眠，一只手放在沈白胸口感受他的心跳，另一只手护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天快亮时，腹中的小家伙开始不安分地踢动，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出生做准备。
"别怕。"我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胎儿，还是安慰自己，"很快就结束了。"
早晨七点，护士来为沈白做术前准备。他的情况比昨晚更糟，嘴唇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连说话都困难。医生把我叫到走廊，面色凝重。
"沈先生的心脏功能又下降了。"他低声说，"手术风险很大，如果—"
"没有如果。"我打断他，"按计划进行。"
医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离开了。我回到病房，沈白已经被换上手术服，瘦得几乎撑不起那件蓝格子病号服。他对我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刺痛我的心脏。
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进来，要把沈白先送进手术室。临走前，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名字..."他气若游丝地说，"如果是女孩...叫顾念...深..."
我的喉咙哽住了，只能用力点头。沈白被推走后，我站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护住腹部。二十八周，太早了。但为了沈白...我必须赌这一把。
一小时后，我也被推进了手术室。沈白躺在旁边的手术台上，已经处于麻醉状态，各种仪器连接着他瘦弱的身体。我的麻醉是半身的，意识保持清醒。
"准备好了吗？"主刀医生问我。
我点点头，伸手握住沈白冰凉的手指。手术开始了。
我能感觉到医生在我腹部操作，但没有痛感。奇怪的是，随着手术进行，我全身的魔纹开始自发显现，暗红色的纹路爬满每一寸皮肤，连脸上都是。医护人员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但没人敢停下。
"胎儿出来了！"医生喊道。
然后是一片寂静。太静了。没有哭声。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怎么了？为什么没哭？"
新生儿科的医生迅速接手，我看到一个小小的、青紫色的身体被抱到一旁抢救。太小了，看起来脆弱得不像话。
"Apgar评分3分！"有人喊道，"准备插管！"
我的视线模糊了，全身魔纹疯狂闪烁。沈白那边的心电监护仪也开始发出刺耳警报，波形变得紊乱。
不。不！这不该发生！
某种本能在我体内觉醒，比任何人类情感都更原始、更强大。我的翅膀和尾巴爆出来，手术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医护人员惊恐地后退，但我顾不上这些了。
我挣扎着半坐起来，一把扯掉身上的管线，伸手抓住沈白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正在抢救的婴儿。
"顾深！你不能—"医生试图阻止我。
"闭嘴！"我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而是某种深渊中的回响，"他们是我的！"
魅魔的终极能力——生命共享。我的魔纹开始发光，像活物一样顺着我的手臂流向沈白和婴儿。这是我的血脉，我的诅咒，也是我唯一能给的救赎。
剧痛袭来，比昨晚的仪式还要强烈百倍。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被抽走，流向两个我最爱的人。视线开始模糊，但我死死抓着他们不放。
"哭啊..."我对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嘶吼，"给我哭出来！"
仿佛回应我的命令，一声微弱的啼哭突然响起。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有力。
与此同时，沈白的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开始稳定，血压缓缓上升。我模糊地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魔纹正从他手腕处蔓延，但颜色是健康的粉红色，而非我这样的暗红。
成功了...但代价是什么？
我的意识开始飘远，翅膀无力地垂落。最后看到的，是医护人员惊慌的脸和冲进来的更多白大褂。然后黑暗吞噬了我。
黑暗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我。不是沈白，不是医生...而是更深沉、更古老的声音。
"我的孩子。"那声音说，"你终于觉醒了。"
我试图寻找声音来源，但四周只有无边的黑暗。"谁？"
"你的血脉源头。"声音回答，"所有魅魔的始祖。"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某种意识空间里，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始祖的声音继续回荡：
"你做了禁忌之事——生命共享。但你的动机不是贪婪，而是爱。这改变了魔法的性质。"
"他们会...活下来吗？"我最关心的是这个。
"已经活了。"始祖说，"你的牺牲净化了血脉诅咒。人类的心脏会痊愈，孩子会健康成长。而你..."
"我怎么了？"
"你将不再是纯粹的魅魔，也不再是伪装的人类。而是两者平衡的存在——有能力爱，也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
我想问更多，但一阵强烈的拉扯感突然袭来。有人在现实世界呼唤我，声音急切而熟悉。
"顾深！醒醒！看看我们的女儿！"
沈白的声音。他没事了？还有...女儿？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刺目的白光让我立刻闭上，又缓缓再次尝试。医院的顶灯，消毒水的气味，还有...沈白憔悴但活生生的脸。他的嘴唇有了血色，胸口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着稳定有力的波形。
"她...呢？"我嘶哑地问。
护士立刻抱着一个小包裹走过来。那么小，裹在粉色襁褓里，脸蛋只有我拳头大，但皮肤已经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她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瞳孔是和我一样的暗红色。
"顾念深。"沈白轻声说，"二十八周，但体征平稳。新生儿科医生说她是奇迹。"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家伙立刻抓住了它，力气大得惊人。她的手腕上有淡淡的魔纹，但形状比我的柔和许多，像是融合了沈白的血脉特征。
"脐带血...仪式..."我艰难地问。
"完成了。"沈白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医生说你昏迷了三天。但魔纹...它们一直在变化。"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原本暗红色的魔纹现在变成了柔和的玫瑰金，在皮肤下微微发光。试着召唤翅膀，它们轻松展开，但不再是皮质膜翼，而是覆盖着细密绒毛的形态，更像天使而非恶魔。
"我...怎么了？"
沈白微笑着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吻："你成了你自己。不再是伪装人类的魅魔，也不再是被本能驱使的恶魔。只是顾深，我和小念的父亲。"
两个月后，我们终于能一起出院了。沈白的心脏奇迹般地痊愈，医生们啧啧称奇却找不到科学解释。小念虽然早产，但在新生儿科精心照料下，体重已经追上了足月婴儿，只是个头还小些。
我抱着女儿站在医院门口，阳光照在我们三个身上。沈白提着行李袋，脸色红润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苍白病弱的转校生。他凑过来亲了亲小念的额头，又亲了亲我的嘴角。
"回家？"他问。
我点点头，展开新生的翅膀——不再是见不得人的秘密，而是保护家人的骄傲。小念在我怀里咯咯笑着，伸出小手试图抓住我垂落的翅膀尖。
"回家。"我说，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爱你。"
沈白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这是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
"我也爱你。"他轻声回答，手指轻轻描摹我脸上的魔纹，"永远。"
小念突然发出一声欢快的咿呀，像是在为我们见证。我低头看她，那双继承了我的红瞳和沈白形状的眼睛里，倒映着三个人的未来——一个不再需要隐藏，不再有诅咒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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