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钰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耀眼的鲜红。
红色的纱幔,红色的喜被,红色的龙凤烛台,烛火摇曳,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诡谲的光晕。她身上穿着的,同样是一件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可她的手腕和脚踝,却被粗砺的麻绳紧紧捆绑着,固定在婚床的四角,动弹不得。绳子勒进皮肉,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这是什么情况?拍戏?还是被卷入了什么恶作剧?
她不是正在拍卖会上鉴定那颗举世闻名的“海洋之心”吗?刺耳的警报,疯狂涌入的劫匪,还有胸口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
“嘶——”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脑海。
相府庶女,同样名为徐钰,却是丞相徐荣醉酒后与府上丫鬟所生,是整个相府最见不得光的存在。
她懦弱、自卑,活得像个透明的影子,连下人都能随意欺辱。
而现在,她又成了替嫡姐徐清出嫁的牺牲品。
一道圣旨,将相府嫡女赐婚给当今圣上最忌惮的哥哥,镇北王,陆临霄。
那个传说中手握三十万兵权,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冷酷战神。传闻他身高九尺,性情暴戾,死在他手上的敌人,头骨都能堆成一座小山。
徐清害怕,抵死不从,丞相夫妇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庶女身上。一碗迷药,一顶花轿,她就被当成货物一般,送进了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镇北王府。
记忆的最后,是原主在喜房中惊恐地挣扎,却被两个粗使婆子粗暴地绑在床上,婆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一个卑贱的庶女,能给王爷暖床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原来如此。她是魂穿到了这个倒霉蛋的身上。
徐钰,二十一世纪最顶尖的珠宝鉴定师,拥有点石成金的慧眼,玩转资本市场的商业奇才,竟然穿越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古代小可怜。
胸腔里翻涌着一股混杂着原主恐惧和她自己怒火的情绪,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试着挣了挣手腕,绳子绑的是死结,纹丝不动。
冷静,徐钰,你必须冷静。
作为一名顶尖的鉴定师,最需要的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绝对的理智和敏锐的观察力。越是危急,头脑越要清醒。
她开始查看这个房间。
房间内的陈设,从那张紫檀木的圆桌,到墙上挂着的前朝名家山水画,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力和地位。
只是……徐钰的目光落在桌角的一个香炉上。那是一尊青铜三足香炉,造型古朴,但从包浆的色泽和铜锈的分布来看,分明是几十年前仿制的赝品,却被堂而皇之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点意思。这位战神王爷,要么是被人蒙骗的冤大头,要么就是……
“吱呀——”
房间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随着他的走近,那股檀香气愈发浓郁,仿佛是直接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徐钰眯起眼,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张俊美到极具侵略性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弧线。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不带一丝温度。
他穿着一身玄色金丝蟒纹常服,腰间束着一根玉带,就那么随意地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这就是她的新婚丈夫,大燕战神陆临霄。
“丞相的女儿?”他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像是冰珠砸在玉盘上,清冽,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徐钰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
陆临霄的眼神沉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说,丞相府送来一个哑巴,以为本王就会认下这桩婚事?”
他缓缓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徐钰的心尖上。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力量的压迫,让她全身的神经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我不是哑巴。”徐钰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意外的平稳,“只是在想,王爷是不是被人骗了。”
陆临霄的脚步一顿,似乎没想到这个被绑在床上的女人,会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探究:“你什么意思?”
徐钰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飘向了那尊青铜香炉,“王爷府上的摆设,倒是……别具一格。”
她没有明说,但那语气里的惋惜和嘲弄,却比直说更让人在意。
陆临霄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她脸上,眼神愈发冰冷:“一个代嫁的庶女,也配议论本王府上的事?”
他居然知道她的身份。
“配不配,不是王爷说了算,得看东西的真假。”徐钰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就像我,虽是庶女,却也是圣旨赐婚,货真价实的镇北王妃。
王爷桌子上那尊三足香炉,看似古朴,实则火气未消,包浆浮于表面,乃是做旧的赝品。王爷将一假货奉为珍宝,却将一真人弃如敝履,岂不可笑?”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空气瞬间一片寂静。
陆临霄的瞳孔猛地一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那就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