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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安徒生:2.金丝花笼(5)

血色安徒生

Ⅱ 金丝花笼

溪水转弯处,一个披着熊皮的高大身影正在等待。佩金认出了他——地牢里那个从不说话的巨人囚犯。巨人沉默地接过婴儿,另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佩金。

"尤利娅..."佩金嘶哑地问。

巨人摇摇头,指向远处正在消散的金色余晖。佩金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跪倒在溪水中。婴儿似乎感应到她的悲痛,伸出小手触摸她脸上的泪水。

奇怪的是,那触碰带来了某种奇异的安慰。佩金低头看着这个用她全部魔力换来的生命,突然明白了尤利娅最后的安排——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现在,她将永远被束缚对这个金发婴儿的爱与责任中。

溪水对岸,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佩金抱紧婴儿,踏上通往未知的逃亡之路。在她身后,黑森林的灰烬如雪般落下,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足迹。

晨雾像蛛网般挂在松枝上,佩金每走一步,脚底的冻土就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怀里的阿玛拉出奇地安静,银灰色的眼睛倒映着逐渐明亮的天空。巨人走在前面,熊皮披风扫过的路径上,霜花纷纷避让。

"还有多远?"佩金嘶哑地问。失去魔力后,她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巨人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前方若隐若现的山脉轮廓。他怀中的阿玛拉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抓住巨人粗糙的手指。阳光穿过云层的瞬间,婴儿的金发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泽,像撒了金粉的彩虹。

佩金停下脚步。这种魔力显现方式——既不是黑女巫的银绿色,也不是白女巫的金色,而是某种全新的东西。阿玛拉转向她,嘴角扬起一个与尤利娅神似的微笑。

第五天黄昏,他们到达了反抗军营地。那是一座藏在瀑布后的洞穴,水帘上闪烁着防护咒语的微光。巨人发出特定的鸟叫声,水帘分开一道缝隙。

"银发女巫!"一个瘦小的男孩惊呼,"首领说你会来!"

洞穴里比想象中宽敞,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围坐在火塘边。佩金注意到他们大多有残疾——缺耳朵的、断手的、脸上刺着"盗"字的。逃亡者的收容所。

一个戴眼罩的女人走上前来。她腰间别着七把不同材质的匕首,走路时发出叮当的金属碰撞声。

"我是狐狸。"她打量着佩金,"尤利娅说你会带着'黎明'来。"

佩金抱紧阿玛拉:"谁是黎明?"

狐狸的独眼转向婴儿:"还能是谁?金色花第三次绽放的化身。"她突然掀开阿玛拉的襁褓,露出婴儿左肩——那里有一个花瓣形状的胎记,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等等,"佩金抓住狐狸的手腕,"什么第三次绽放?"

狐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没告诉你?第一朵金色花被王后吞下诞生尤利娅,第二朵是你腹中的孩子,而第三朵..."她的手指轻触阿玛拉的胎记,"是终结轮回的希望。"

佩金的胃部绞紧。她突然明白尤利娅为何如此执着于保住这个孩子——阿玛拉不是意外,而是计划的一部分。洞穴突然旋转起来,她踉跄着靠住石壁。失去魔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铺着狼皮的矮床上。阿玛拉睡在身边,小手里攥着一缕黑色卷发——佩金的头发。窗外(如果石洞能有窗的话)传来瀑布的轰鸣和隐约的争吵声。

"...城堡已经派出了猎巫犬..." "...金色花的魔力会吸引它们..." "...必须分开抚养..."

佩金挣扎着坐起来,腹部的青紫色疤痕传来尖锐的疼痛。雨天将至,这些反噬留下的印记比老兵的旧伤更敏感。她低头看着熟睡的阿玛拉,婴儿的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金发在暗处依然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狐狸掀开皮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吃吧,你需要力气。"

"尤利娅还活着吗?"佩金直接问道。

狐狸的独眼闪烁了一下:"水帘术是她设的。如果施术者死亡,防护会消失。"

佩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阿玛拉的金发。这回答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但她太了解尤利娅的风格——留下足够的悬念,让人无法真正放手。

"猎巫犬什么时候到?"

"三天,也许更早。"狐狸递给她一个小皮袋,"尤利娅留给你的。"

佩金倒出袋中之物——一个用金发编织的手环,正是尤利娅的头发。当她的皮肤接触到发丝时,手环突然收紧,然后融入她的手腕,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圈淡淡的金色纹路。

"这是..."

"保险。"狐狸打断她,"现在听好计划:巨人会带黎明向北走,去冰原部落。而你——"

"不。"佩金的声音让洞穴突然安静,"阿玛拉跟我一起。"

狐狸的独眼眯起来:"你没有魔力了,女巫。连最简单的防护咒都——"

"我有这个。"佩金亮出手腕上的金纹,它正随着阿玛拉的呼吸频率明灭,"尤利娅的'保险',不是吗?"

深夜,佩金被阿玛拉的哭声惊醒。婴儿的金发在黑暗中像萤火虫般闪烁,小手抓挠着左肩的花瓣胎记——那里正发出异常明亮的金光。佩金刚抱起她,手腕上的金纹突然灼烧般疼痛。

"尤利娅...?"她下意识呢喃。

金纹脱离她的手腕,在空中组成一个箭头,指向洞穴深处。佩金跟着指引,来到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壁前。当阿玛拉的眼泪滴在石壁上时,隐藏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组成一扇门的轮廓。

石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小密室。中央石台上放着一面银镜——佩金高塔里那面的复制品。镜面泛起涟漪,然后浮现出尤利娅的脸。她看起来憔悴不堪,金发失去了光泽,但碧绿的眼睛依然明亮。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阿玛拉开始觉醒了。"镜中的尤利娅说,"听着,姐姐,国王的血脉里流淌着吞噬魔力的诅咒。我的父亲、他的父亲,世代都在寻找金色花,因为他们无法自己产生魔力..."

佩金的指尖触碰镜面,激起一圈波纹。尤利娅的影像模糊了一瞬,又变得清晰。

"阿玛拉是不同的。她是第一个完全由魔力孕育的生命,不需要宿主。"尤利娅的影像开始闪烁,"保护她,直到月相完成三轮循环,那时她将足够强大..."

影像突然扭曲,尤利娅最后的话断断续续:"...手环会指引...去沼泽女巫那里...记住,爱不是囚禁..."

镜子变回普通银镜,映出佩金苍白的脸和阿玛拉泪痕未干的小脸。婴儿已经停止哭泣,好奇地伸手去抓镜中的倒影。她的手指穿过镜面,竟然真的抓住了什么——一缕微弱的金光没入她的花瓣胎记。

第七天破晓前,佩金带着阿玛拉悄悄离开洞穴。狐狸给了她一张地图和一把淬了银的小刀,巨人默默往她的行囊里塞了一包冻干的狼奶。

"向东走,"狐狸最后叮嘱,"沼泽女巫认得尤利娅的印记。"

晨露打湿了佩金的靴子。阿玛拉被裹在熊皮襁褓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婴儿脸上时,她睁开了银灰色的眼睛——那颜色和佩金如出一辙,但瞳孔深处跳动着金色火焰。

"早安,小怪物。"佩金轻声说,手指轻抚阿玛拉的金发。婴儿抓住她的手指,咯咯笑起来。

这个笑容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佩金冰封的心脏。她突然想起高塔里那些年,尤利娅也是这样对她笑,而她总是别开脸,假装没看见那眼中的期待。

"这次会不一样..."她对着晨风承诺,不知道是说给阿玛拉、尤利娅,还是曾经的自己。

沼泽比地图上显示的更近。第三天中午,腐水的气味就飘进了佩金的鼻腔。阿玛拉变得异常安静,花瓣胎记持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驱散了沼泽的寒意。

当她们穿过一片芦苇丛时,手腕上的金纹突然发烫。佩金警觉地转身,正好看到狐狸所说的标记——一棵枯树上挂满了人骨风铃,最粗的树枝上坐着个穿绿袍的老太婆,正用没有瞳孔的眼睛"看"着她们。

"银发女巫和金色花。"老太婆的声音像蛙鸣,"我闻到了尤利娅的味道。"

佩金本能地护住阿玛拉:"她让我们来找你。"

沼泽女巫跳下树枝,动作出奇地轻盈。她枯瘦的手指抚过阿玛拉的金发,婴儿不但没哭,反而伸手去抓女巫的绿袍子。

"聪明的花儿。"女巫咯咯笑,"她知道谁有奶水。"

佩金这才注意到女巫的胸部肿胀,袍子前襟有深色奶渍。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你...哺乳过尤利娅?"

女巫的白眼珠转向她:"不止她。每一代金色花都经过这片沼泽。"她突然扯开袍子,露出干瘪的乳房——上面布满了牙印,最新的还在渗血。"昨天刚送走一个黑发小子,也是尤利娅的血脉。"

佩金如遭雷击。尤利娅有孩子?什么时候?但女巫已经转身走向沼泽深处,骨风铃在她身后叮当作响。

"跟上来,银发女。花儿饿了,猎犬也近了。"

女巫的小屋建在鳄鱼背上。当这只庞然大物浮出沼泽时,佩金差点拔出银刀。但阿玛拉兴奋地挥舞小手,鳄鱼居然温顺地低下头,让她抚摸自己粗糙的鼻梁。

"鳄鱼妈妈喜欢纯净的魔力。"女巫把她们拉上龟壳屋顶,"不像那些肮脏的猎犬。"

屋里堆满了各种古怪的标本和药瓶。女巫从一个水晶瓶里倒出粘稠的绿色液体,示意佩金喝下。

"恢复魔力用的。"见佩金犹豫,女巫补充,"尤利娅的配方。"

液体尝起来像薄荷和铁锈的混合物。喝完后,佩金腹部的疤痕一阵灼热,但确实恢复了些许力气。女巫把阿玛拉抱到角落的摇篮里,开始解衣襟。

"等等,"佩金拦住她,"先告诉我尤利娅的事。那个黑发男孩..."

女巫的白眼珠闪过一丝狡黠:"你以为金色花只能通过子宫传承?"她指向佩金手腕上的金纹,"尤利娅比你想的聪明。她把魔力分散在七个'花朵'里,阿玛拉只是最成熟的一朵。"

佩金突然明白了。尤利娅不是要保护阿玛拉,而是要保护所有分散的魔力继承者。而她,曾经的囚禁者,现在成了保姆。

"猎犬会追踪最强的那朵。"女巫把**塞进阿玛拉嘴里,"所以你要做选择:带着黎明引开它们,还是留在这里哺育其他花儿?"

屋外突然传来犬吠声。不是普通的狗,而是那种喉咙里含着硫磺的咆哮。阿玛拉松开**,花瓣胎记骤然发亮。女巫的鳄鱼坐骑不安地甩动尾巴,撞得小屋一阵摇晃。

佩金看向窗外——沼泽边缘的芦苇丛中,十几双血红的眼睛正朝这边移动。最前排的猎犬已经露出獠牙,口水滴在睡莲上发出腐蚀的嘶嘶声。

"选择时间,银发女。"

佩金抱起阿玛拉,婴儿的金发像阳光下的麦浪般闪耀。她想起尤利娅镜中的话,想起高塔里那些年,想起地牢里交换的血液与魔力。

"给我那个。"她指向墙角一副锈迹斑斑的镣铐。

女巫挑眉:"那是束缚魔力用的。"

"我知道。"佩金平静地说,"给我戴上,然后带阿玛拉从水下通道离开。"

当冰凉的金属扣上手腕时,佩金感到一阵熟悉的束缚感——就像当年尤利娅被金发缠绕。阿玛拉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哭起来,小手抓着佩金的衣襟不放。

"嘘,小怪物。"佩金亲吻她的额头,"这次换我来做囚笼。"

女巫用绿袍子裹住阿玛拉,从地板暗门跳入沼泽。佩金深吸一口气,推开小屋的门。猎犬们同时抬头,硫磺色的口水流得更凶了。

"来啊,畜生们。"她晃了晃镣铐,银色的魔力抑制符文开始发光,"你们要找的金色花在这里。"

第一只猎犬扑上来时,佩金笑了。她想起尤利娅最后的话——爱不是囚禁。但有时候,囚禁是爱的开始。

鳄鱼潜得越来越深,阿玛拉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佩金迎着猎犬走去,手腕上的金纹最后一次发烫,然后永远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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