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金丝花笼
血色月光透过地牢高窗的铁栅栏时，佩金的指尖已经完全透明。冰晶沿着她的血管向上攀爬，在锁骨处绽放出霜花图案。她数着自己越来越慢的心跳，感受胎儿在冰封子宫里微弱的挣扎。
"再坚持一下..."她对着空气呢喃，呼出的白雾立刻凝结成冰粒落下。这是母亲教她的第一个咒语，用来安抚疼痛。讽刺的是，现在她用在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地牢外的厮杀声突然接近。佩金听见金属碰撞和肉体倒地的闷响，接着是锁链断裂的刺耳声音。门被猛地踢开，尤利娅站在门口，白色睡裙浸透鲜血，金发如愤怒的火焰般舞动。她身后倒着至少六个卫兵，每个人的喉咙上都缠着一缕金发。
"他们提前了计划..."尤利娅跪在佩金身边，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结霜的腹部，"国王的巫师发现胎儿今晚魔力最强。"
佩金想说话，但她的声带已经结冰。尤利娅的金发突然刺入她腹部的皮肤，像无数细小的血管。剧痛让佩金眼前发黑，但紧接着，一股温暖的魔力注入她正在冻结的身体。
"听着，"尤利娅的声音颤抖，"我能暂时阻止反噬，但孩子必须现在就出生。地牢西侧有密道通向黑森林...我的人在那里等着。"
佩金用尽全身力气摇头。她见过母亲因魔力枯竭而死的惨状，知道强行分娩对女巫意味着什么。但尤利娅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决。
"这不是请求，姐姐。"她的金发收紧，将佩金整个包裹起来，"要么跟我走，要么在这里变成冰雕让国王的巫师敲碎你取走孩子。"
月光突然变得更红，照在尤利娅沾血的脸上。佩金在那双碧绿眼睛里看到了十六年前高塔里的自己——冷酷、算计、不择手段。轮回的讽刺让她想笑，但冰晶已经爬上下巴。
尤利娅的金发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佩金感到腹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冰晶开始融化，变成黑色的血水渗入稻草。胎儿剧烈翻滚，仿佛知道逃生通道即将打开。
"起来！"尤利娅拽着佩金的手臂。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轻松将佩金扛在肩上。佩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晃荡，视线里是尤利娅后背蜿蜒的金发和正在愈合的伤口——这个认知让她胃部绞痛：尤利娅把自己的生命力分给了她。
地牢走廊横七竖八地躺着卫兵尸体。尤利娅赤脚踩在血泊中，留下一个个粉色脚印。转过拐角时，一个垂死的卫兵突然抓住佩金的脚踝。尤利娅头也不回，一缕金发如刀刃般划过，卫兵的手指齐根而断。
密道入口藏在刑具室后，狭窄得只能爬行。尤利娅把佩金放下，金发如蛛网般在前方开路。"爬，"她推着佩金的臀部，"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停。"
佩金的腹部擦过粗糙的石地，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她能感觉到胎儿在下坠，骨盆被撑开的钝痛让她眼前发黑。身后，尤利娅突然闷哼一声。佩金回头，看到一支弩箭穿透了少女的肩膀。
"继续！"尤利娅嘶吼，金发如鞭子般抽向黑暗中的追兵。
当佩金终于爬出密道时，夜风裹挟着松针和血腥味扑面而来。黑森林在血月下呈现出诡异的紫色，远处传来狼嚎。她瘫倒在潮湿的苔藓上，腹部绞痛突然加剧。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在月光下泛着银蓝色的光——那是混合了魔力的羊水。
尤利娅跌跌撞撞地爬出密道，弩箭还插在肩上。她的金发迅速编织成一个发光的结界，将两人包裹其中。追兵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被隔绝在外，结界内只剩下佩金急促的喘息和尤利娅压抑的呻吟。
"没时间了..."尤利娅撕开佩金结冰的衣袍，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的皮肤已经半透明，能隐约看到里面蜷缩的胎儿轮廓。"魔力反噬正在吞噬她..."
佩金抓住尤利娅的手腕，指甲陷入皮肉。她太了解强行分娩的代价——母亲当年就是这样死的，子宫和魔力一起被撕裂。但尤利娅摇摇头，金发缠上佩金的手腕。
"不一样，"她喘息着，"你有我。"
尤利娅的手掌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按在佩金腹部。佩金弓起身体，无声地尖叫。她能感觉到胎儿在向下移动，骨盆像被烧红的铁棍撑开。更可怕的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她体内被抽离——那是她作为黑女巫的全部魔力。
古老的橡树上，乌鸦集体惊飞。结界内的空气开始扭曲，佩金的黑袍无风自动。尤利娅的金发像活物般蠕动，将两人缠绕成一个茧。当分娩的剧痛达到顶峰时，佩金看见尤利娅的眼泪落在自己腹部，每一滴都变成金色的小花，然后被皮肤吸收。
"呼吸！"尤利娅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佩金从未听过的威严。
佩金拼命吸气，同时用力。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出了她的身体。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森林的夜风都停止了呼啸。
新生儿的哭声划破夜空。那声音不像普通婴儿的啼哭，而像是某种古老乐器的共鸣，在月光下荡起一圈圈可见的声波。尤利娅用金发包裹住婴儿，小心地放在佩金胸前。
"是个女孩..."尤利娅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金头发...像你一样的银灰色眼睛..."
佩金颤抖的手指抚过婴儿湿漉漉的金发。确实，那发丝即使在月光下也闪耀着熟悉的光泽。但当婴儿睁开眼睛时，佩金倒吸一口冷气——那双银灰色的瞳孔和她一模一样，却在深处闪烁着金色花的魔力光芒。
"她继承了我们两个..."尤利娅轻声说，手指轻抚婴儿的脸颊。她的金发突然与婴儿的金发纠缠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共鸣。
佩金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剧痛突然席卷全身。她低头看到腹部的青紫色血管正在迅速枯萎，变成丑陋的黑色疤痕。更可怕的是，她感觉不到一丝魔力了——黑女巫的力量完全消失了。
尤利娅似乎早预料到这点。她解开自己的白色睡裙，露出胸前的皮肤："喝吧，姐姐。我的血里有足够的魔力维持你的生命。"
佩金本能地抗拒，但婴儿突然哭得更响。那声音里带着某种命令的力量，让佩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当她的嘴唇碰到尤利娅胸前的伤口时，一股甜腥的液体涌入喉咙。魔力——不是她熟悉的黑暗力量，而是带着阳光温度的白女巫魔力——流进她的血管。
远处传来号角声。尤利娅猛地抬头，金发如警觉的蛇群竖起："他们找到我们了。"她迅速用睡裙下摆包裹好婴儿，塞进佩金怀里，"沿着溪流向北走，会有人接应你。"
佩金抓住尤利娅的手腕："你呢？"
尤利娅的微笑在血月下显得异常苍白："我留下拖延时间。"她俯身，嘴唇轻轻擦过佩金的额头，"这次换我来做囚禁者，姐姐。"
结界突然剧烈震动。尤利娅的金发如瀑布般散开，在月光下变成纯粹的金色火焰。佩金抱着婴儿踉跄后退，看到尤利娅的皮肤也开始发光——那是过度使用魔力的征兆。
"她的名字。"佩金突然喊道，"至少告诉我你给她取了什么名字。"
尤利娅回头，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和某种更深的东西："阿玛拉。在古语中意为'不被束缚的'。"
第一个火把出现在森林边缘时，尤利娅的金发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佩金本能地护住婴儿，转身向溪流跑去。她赤脚踩在冰冷的溪水里，听见身后传来惨叫和树木倒塌的巨响。
婴儿在她怀里出奇地安静，银灰色的眼睛倒映着血月。当佩金第三次回头时，看到森林上空升起一道金色光柱，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掀翻了她的后背，但奇迹般地没有伤害她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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