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我正对着镜子调整耳环角度。李文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带着压不住的兴奋：“颜小姐，《春逝》男主定了，是程皓！”
金属耳钉“啪嗒”掉在梳妆台上。程皓？那个横扫金像奖、柏林银熊奖的二十八岁影帝？他怎么会接这部连宣发费都捉襟见肘的文艺片？
“程老师看了你试镜片段，点名要和你对戏。”李文解释道，“明天下午三点，青岸咖啡馆，方便吗？”
我攥紧手机，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方便。”
挂断电话，我瘫在沙发里。落地窗映出城市霓虹，而我盯着手机屏保——那是前世我和程皓在戛纳红毯的合照。此刻他的名字在搜索框里跳出成百上千条，照片里的眉眼却和记忆里分毫不差。零绯闻、零差评，连狗仔都挖不出黑料的“娱乐圈奇迹”，此刻却要和我这个新人演对手戏。
次日，我提前半小时坐在咖啡馆角落。美式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被指尖蹭出褶皱。忽然有道阴影笼罩桌面，抬头时，白衬衫下摆扫过我的手背。
“颜楚楚？”
清朗嗓音混着雪松香水味扑面而来。程皓单手插兜站在面前，没有经纪人前呼后拥，没戴遮脸的墨镜口罩，笑起来露出虎牙，倒像是来赴普通朋友的约。
“程老师好！”我慌忙起身，膝盖撞得桌角哐当响。
他按住我的肩，动作自然得像认识多年：“叫我程皓就行。”落座时，阳光斜斜切过他侧脸，我才发现他右眼尾有道极细的疤，像是幼时被树枝划伤留下的印记。
服务员送来柠檬水，他垂眸说了声“谢谢”，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我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玻璃杯，听见他说：“你的苏雨让我想起王家卫镜头里的女主角。”他突然抬眼，琥珀色瞳孔映着窗外梧桐树影，“新人能演出这种破碎感，很难得。”
接下来的两小时过得飞快。他翻开贴满便利贴的剧本，铅笔批注从角色动机延伸到台词呼吸节奏。当他指着“愤怒”那场戏时，声音突然压低：“人在绝境里最先爆发的不是悲伤，是不甘。”我们即兴对戏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眼底盛满压抑的痛——那一瞬间，我仿佛真的成了被命运判死刑的苏雨。
“你确定是新人？”临别时，他晃了晃手机，“这演技不像只拍过偶像剧的。”
我攥紧包带，指甲陷进帆布：“大概...是看太多老电影了。”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主动扫码加微信。头像是只吐着舌头的柴犬，备注名简单利落：程皓。
当晚收到陈姐的消息时，我正对着镜子练习哭戏。“公司只批这一次。”消息末尾跟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明早八点杂志拍摄，别迟到。”
窗外的月亮又圆了些。我盯着聊天框里跳动的光标，最终只发了个晚安表情。程皓秒回的小狗表情包在屏幕上转圈圈，恍惚间，我竟觉得这个陌生世界的月光，也没那么冷了。
开机那天凌晨四点，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窗帘缝隙漏进几缕星光，我摸黑打开台灯，剧本边角已经被翻得发毛。今天要拍苏雨得知病情的戏，我对着浴室镜子反复调整表情——不能嚎啕，不能崩溃，要让绝望像蛛丝般缠住每个毛孔。
手机在裤兜震动。程皓发来消息：早安，今天第一场戏，紧张吗？
我对着屏幕笑出声，打字时指尖都在发颤：有点。您呢？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弹出新消息：叫我程皓就行。我每次开机手心都冒汗，这说明我们还在乎。
片场在城郊老公园。我背着帆布包穿过晨雾，看见程皓的房车停在梧桐树下。他倚着车门喝咖啡，白T恤下摆随意塞进牛仔裤，头发被风吹得翘起几绺，活脱脱刚晨跑完的大学生。
“病号妆不错。”他伸手不轻不重地碰了碰我眼下的阴影，“已经入戏了？”
我把化妆包塞进背包：“确诊绝症的人哪有心思化妆？”
他闻言挑眉，眼底闪过赞许。远处传来导演喊“开机”的声音，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长椅上投下刺目的光斑。我坐下时，掌心的“诊断书”被汗水洇出褶皱。
“Action！”
镜头推近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指尖抚过纸上虚构的字迹，喉咙像被细沙填满。眼眶发烫，泪水却倔强地悬在睫毛边缘。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鸟鸣清脆得近乎残忍。
“卡！”导演突然冲过来，监视器蓝光映得他满脸激动，“拍到了！拍到那种濒临崩溃又拼命压抑的眼神了！”
我恍惚抬头，正对上程皓投来的目光。他站在树荫下，朝我竖起大拇指，晨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风卷起他的衣角，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无数个片场重叠的幻影——曾经的我们，也是这样在镜头前，互相成就彼此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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