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心惊，眼快身捷，足尖一点，身如柳絮旋错，叱：“暗袭算甚英雄！”暗器“笃”入树干，尖黑，险极。
变故虽速，未逃过达夫眼。瞥见雪燕遇险，不顾身前四人，影如箭闪，瞬落其旁，冷目扫对手：“尔等好大胆，敢动温姑娘！看我一招杀一，纳命来！”
四人知无退路，唯死战！
为首者目露凶光，咬牙喝：“姓龙的，护她一时，护不得一世！今日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走！”
言毕，四人扇形散，剑抖嗡鸣，影绵自上而下，织密网罩向二人。
达夫推雪燕后，沉声道：“燕妹，莫怕，退远！”持剑迎上，施“谁入地狱”，光与影斗，金铁鸣于雨。
四人配合速，达夫既要护后，又对四剑，渐落下风。
其心暗忖：缠斗非策，彼欲合围耗力，若寻护雪燕之隙，后果难料，须速破局！
雨不绝，网愈紧，寒气逼面。达夫似双拳难敌四手，见雪燕衣为剑风裂大半，雨渗，其攥衣角，双目骤寒：“混蛋，伤女子！”心尖抖，暗叹：“我该死，怎让她受半分伤！”
为首者见其招缓，厉声笑：“姓龙的，撑不住了？明年今日尔等忌日！”施“八面威风”，剑刺其胸，余三人亦从各方攻要害。
达夫腕沉，剑在掌旋半圈寒芒，击对手锋内侧，借其冲力轻挑，竟荡开剑。那人力卸身僵，达夫眼中杀意涌，喝：“先送你上路！”
欺身剑递，施“分门别户”，“噗”穿其喉。
“大哥！”左汉目眦裂，施“火冒三丈”，剑劈其心。
达夫早预判，侧身避，反手剑后刺，施“鲤鱼翻波”，尖穿其肋。盯其倒影，冷声：“该死！死有余辜！”
余二人见同伴殒命，心怯，招乱。
右者虚晃欲逃，达夫岂容，足点追上：“方才喊鱼死网破，想走？晚了！”施“汗牛充栋”，剑光闪，已抹其后颈。
最后一人腿软，握剑颤抖，“哐当”掷剑，跪地求：“龙大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放条生路！”
达夫缓步近，剑尖指其额，念及四人围攻之狠、雪燕受惊之状，眼神未松：“尔等动她时，怎想饶命？”右腕扬，光闪，尖入其眉心。
倒地声闷于雨，达夫收剑立，目望远方，不瞧尸。
少时，转头望雪燕，下颌线骤柔，快步上：“燕妹，无恙？有伤否？”
雪燕奔来，指触其臂伤，眶微红：“我无事，龙大哥，倒是你…”
达夫抬手拭其颊雨，温言：“皮外伤耳，无妨。有我在，往后无人能伤你。”
冷眼望四尸，眉蹙，心忖：此事非偶然，血旗门不善罢甘休，往后须加倍小心。
雨渐收，唯枝叶水珠断续滴，雪燕靠其肩，林静闻彼此呼吸。
“燕妹，此地不宜久留，先离。”
达夫剑归鞘，替她拢湿襟，声满关切：“山路滑，我扶你行。”
雪燕点头，指尖搭其臂，忆方才险，仍心悸：“龙大哥，多亏你，不然我…”
“莫想。”达夫打断，语坚，“有我在，绝不让你再陷险。”环顾无藏敌，扶她转身，步稳出林。
刚出林，达夫目骤凝，步顿，前地，其马僵卧，颈淌大片血，色黑，乃先前天南七怪埋伏所毒。
此马于他，颇有情。
达夫上前，手抚马身凉鬃，眼底痛色，未多言，对雪燕沉声道：“燕妹，稍候，此马虽死，我送它最后一程。”
解剑，尖朝下，于马旁刨土。未久，刃沾泥，不顾，臂起落，坑渐深。
雪燕立旁，见他动作利，难掩眉宇怅然，亦上前拾坑边碎石。
“此马……曾救你？”雪燕轻声问。
“未曾，然终是一命，不忍其暴尸。”达夫手不停，声微哑。
坑已够深，小心挪马尸入，而后捧土填，每下皆郑重。
填平，寻三块青石，垒坟作记，对坟拱手，沉声道：“天南七怪尽死，在下替你报了仇，马儿，安心去，来世有缘再伴。”
言毕，转身剑入鞘，对雪燕颔首：“燕妹，久等，快走。”迈步时，目仍扫新坟，痛色淡，多江湖人对故友敬。
达夫护雪燕，避追兵，顶风雨，腹空衣湿，择荒僻地运功调息，少时寒祛，精神渐复。
二人忍饥寒，脚程不敢耽。
至夜深，遥见城楼火把明灭，丹徒城廓现于夜，乃松气，低声：“燕妹，再撑，进城寻栈歇。”
不选热闹大栈，择巷口狭小者，觉更隐蔽。
扶雪燕入内间，先探床褥干爽，扶她躺下，掖被实，连露腕亦裹入。确认安稳，轻步退外，带门留隙，以便留意内动静。
内传其微息，轻如檐雨，他按剑柄手未松，掌沁薄汗。
双目昏中仍亮，耳微动，纳客栈伙计收拾、邻房低语声，不敢懈，警周遭异动。
心知白日天南七怪奉命来，料背后有伙，此栈亦险，绝不让燕妹再受前番惊吓。
夜愈静，巷中零星步、店家收摊吆喝渐歇，远处更梆亦久才一声。
唯风卷残雨，带凉意，淅沥敲窗，似暗拨琴弦，奏清寂夜章。
忽闻院外“嗒”一声轻响，似物碰落瓦，声微，偏此万籁俱寂夜，竟如铁击刺耳！
达夫浑身震，按剑手骤紧，睫猛抬，神经复绷，步悄挪至窗，侧耳听墙外，心盘算：非风吹瓦落，定有人近！或白日余党追来，抑另有图？
龙达夫眉挑，念“何速”，门已为巨力撞碎。裂木声中，五道黑影裹寒扑入，兵刃昏泛冷光，封死其出手处。
达夫目掠来敌，见刃皆指己，身未动，臂猛振，借势掀翻桌椅为障。
反手抽剑，刃划冷芒，沉言：“动她，先问我剑。”
“不知死！”左黑影喝，匕晃，“滚开！否则连你料理，竖进横出！”
“鼠辈找死！”达夫言未毕，身如鬼魅掠出，足点桌腿，剑鸣出鞘，施“英华乍现”刺其心。
黑影举匕挡，“锵”然匕飞，火星溅屋，二人面皆冷厉。
达夫剑转，腕旋，施“英絮渡浪”。
剑尖忽软如柳，游走众黑影腕肩，点脉挑刃，不沾血而封其势，逼之连退，息乱。
剑光如萤，腕再振，施“英风破云”刺出，尖贴要害寸掠。“叮当”声中，黑影刃坠，虎口麻。
众腕肩各添细口，血沁痛龇，竟无殒命者，达夫留了余地。
领头黑影惊怒，捂臂喝：“你何意？不杀却如此？”言未落，达夫指如疾风，点其胁下“软麻穴”。
黑影痛呼瘫地，四肢失力。
余四人见头目受制，面面相觑，凶戾尽失，相扶踉跄逃，弃刃不顾。
达夫收剑，望满地狼藉，眉蹙:动静大，恐引窥。
旋转身，轻步推里门。
温雪燕半醒，睫颤似睁未睁，面仍苍白。
达夫俯身轻抱，臂稳托肩膝，稳如泰山，恐稍重惊扰。
望其弱容，喉低叹，声轻似怕风吹：“燕妹，得罪，此地不可留，带你寻安处。”
夜风如刀，积雪折枝。
龙达夫负温雪燕奔于雨夜，足踏积水，溅起水花。
她头软倚颈，湿发如冰线缠颈。
“放我…”温雪燕气息奄奄，指仍揪其襟，“毒发必累你…”
龙达夫顿步，转身抵她于寒树，按肩凝眸，沉声道：“既援手，岂半途抽身？你若毒发，我了结你，再自绝，黄泉亦有伴，好过孤单…”
言未毕，拭其嘴角血，复负之，足点入雨幕，唯树痕被雨冲散。
奔行不知久，敌喝渐远，丹徒灯火无迹。
背上人愈沉，息愈弱，龙达夫背衣先为雨透，后浸温热黏腻。
血？汗？泪？风雨夜，难辨。
陷荒林，古木参天，虬枝蔽星月。
静闻虫兽鸣。
何处？龙达夫茫然。奔逃间，已忘东西，唯知越山穿谷…
雾浓，五步外不辨物。
林中兜转，路失。龙达夫负她，足忽踏空，“哎哟”一声。
温雪燕惊呼未毕，二人如败叶坠下…
坠势如奔马，风声狂啸。
龙达夫护她于怀，运功护要害，撞断数枝，终落软土，虽昏沉，幸无致命伤。
地干爽。
又行许久，得见一路。
龙达夫扶树起，周遭豁然！
崖下另天地，雾散，月光洒乱石。
歇半响，扶她再行两时。
前路茫茫，夜风滞涩，温雪燕抬颌：“那边似有径？”
龙达夫望去，乱石丛中隐见曲径，为枝半掩。
径上青苔厚，填石缝，踏之滑。
石蒙水汽，触之沁骨湿，立其上如踏凝油，稍动即趔趄。
试行数步，骤滑，幸龙达夫反应快，免坠深沟。
“此滑，怎行？”温雪燕息促带喘，额渗冷汗。
龙达夫解带，系己腕与她手，道：“我探路，你随，踩石缝，苔少。”
苔径看似丈许，实则缠山壁，长及里许。
两侧壁如斧劈，光溜无棱，难借力轻功。
龙达夫试跃，脚下苔滑如油，真气难聚，虚浮欲坠。幸按壁稳住，暗觉惭愧，轻功竟无用，不如挪步稳妥。
敛气蹭行，足尖轻探，踩实方挪。偶滑，便拧腰甩臂，借壁力稳身，额渗汗。
温雪燕步步惊心，似踩刀尖。数度倾侧，皆被龙达夫拽回。
带勒微疼，心稍定。
踉跄行，又挨一时。
衣为汗浸，黏身难耐，掌膝磨烂，终过苔径。
龙达夫方欲歇，忽觉眼亮。
前路两侧，桃林数百株，花盛如霞，为荒岭添旖旎。
“这…”他疑为幻象，未及细辨，左林传金铁交鸣。
心头一凛，护温雪燕于后，见灰影如鬼魅踏枝落，乃千毒尊者，灰衫覆体，枯爪如钩。
“好一对痴儿，脱丹徒，寻此境…”
千毒尊者阴笑，目闪绿光，“惜今夜作‘化骨散’下魂！”言毕，袖出幽紫瘴气，腥臭如鞭卷面。
龙达夫横剑护前，“英华乍现”欲荡之，瞥见温雪燕唇沁黑血。
心头如剜，毒尊手段果狠！
剑未及递，温雪燕喷血瘫地。龙达夫惊觉，毒尊掌借瘴气，悄印其心，碎心脉。
“燕妹！”龙达夫目裂，剑出“英落纷扬”刺毒尊。
斗二十合，右臂麻痒蔓肩，半身虫噬力竭，中了毒招。
林中四喝，淮阴四杰跃出，布“四门刀阵”。四刀织网，层层逼来。
他背桃望黑影，绝望如潮。
温雪燕以断剑划地：“撑住…我引开…”
龙达夫厉喝：“休得胡来！”不顾臂麻，提气掠上。
危时，云端泼血影！
中年容色，眸如毒蝎，眉红掩老。
血罗刹弹红雾裹四杰，惨叫绝，化血水。
千毒尊者骇退，颤问：“你…万花阵主？”
“鼠辈配问名？”血罗刹掌出，“先入为主”劲透，毒尊胸骨碎，如败絮倒飞，撞断五桃落地。
龙达夫虽疑，因温雪燕危，躬身谢：“谢前辈援手！”
血罗刹睨之，嗤笑：“心脉毁，三日无药则亡。”
龙达夫跪地：“前辈有命，赴汤蹈火！求救命！”
血罗刹忽忖：“此子身手卓绝，其技尚堪用…”抛玉瓶：“两丹，一解汝毒，一续她脉。”
温雪燕捉其腕欲阻，反遭按肩。
龙达夫急纳药入她口，自吞一颗。
俄而，丹田如火焚，邪热窜脉，天旋地转，神智迷。
温雪燕虚挣欲推，力匮，眼睁睁见其扑来…
桃林深处…
三日后，幽室。
血罗刹自酌苦酒，窗外衣袂破风。
龙达夫提剑立，目赤声厉：“前辈好狠！丹药何毒？”
血罗刹举杯冷笑：“化骨散蚀身，吾‘万灵丹’勾魂，任吾驱策。小娃儿，当吾菩萨？洪涛害吾夫，烹其断掌下酒，毒更甚！先夫昔年夺其赃银济贫，反遭此贼报复。你受吾恩，当助报血仇…”
龙达夫握剑青筋暴起，屈辱怒涌。
救命之恩竟成枷锁，念及温雪燕，怒火顿熄，无奈道：“我与温姑娘清白，遭你算计，受此辱！何称侠义？”
血罗刹掼杯，瓷片四溅：“清白？江湖险，刀光里何来清白！吾夫曾如你天真，谓仁义换太平…”忽惨笑凄厉，“他临终筋骨寸断，求生不得！吾成‘血罗刹’，皆此世道逼良为鬼！”
龙达夫握剑微颤：“纵如此，何用下作手段！”
血罗刹坠泪，拭之厉声道：“不用此计，你怎肯为吾用？洪涛党羽众，无死士，事不成！”抛青丹，“此解你毒。那丫头…是吾对不住。”眸掠案上残烛，焰晃如夫昔年笑影。
龙达夫望丹，掌汗涔涔。心有二念：一欲挥剑断纠缠，一为温雪燕念其血泪，难决。片刻起落，更累于恶斗。
接丹触瓶，未启，沉问：“半年状元堡寿宴，莫非洪贼所在？”
血罗刹抬眼，精光乍现，急问：“你愿助吾？”
“我不齿尔手段，念救温姑娘情分。”龙达夫振腕收剑，“除此贼，你我恩断义绝！”
血罗刹狂笑含凄楚，拍案：“好！取洪涛首，吾于其灵前自戕谢罪！”
月过花梢，清辉遍洒。龙达夫肩落月霜，挺剑离去。
血罗刹独对烛火，枯指抚泛黄画像，喃喃：“夫君，天有灵，见否？血仇…必报…”
镇江，宝地也。
临江带水，扼南北喉，官商舟楫昼夜不绝，码头喧嚣，旦至昏。
景尤胜。
金山寺似江心浮花，塔孤耸，风雨无阻，远可见。
焦山隐水坳，林密石多，刻满字，识者宝之。
北固山最雄，石壁如削，楼居其上，登临览半江，故古人称“天下第一江山”。
人亦趣，兼南灵北爽。
文人多至，李白登楼，苏轼舟中赋诗，陆游居此常苦吟。
诗墨留石墙，与山水相融，更添韵味。
入城，街面挤，挑担、推车、赶驴者摩肩，吆喝、车轴、童啼相杂…
前行，市集愈喧。
“天星楼”幌摇曳。
肆内人声沸，穿堂风裹醋香酒香相触。
镇江人嗜醋，酒亦带三分酸。
此醋绝，酸醇厚，拌面条、蘸肉食，缺一如炒菜忘盐，不适。
午时，龙达夫青衫，独坐幽角。
檐风卷入，拂额发。
他抬眼，邻席“黄山三雁”高谈入耳，酒盅轻晃。
胖者倚窗长叹：“洪堡主诞辰近，街巷剑林，盛极。”
瘦者拍案，酒碗叮当，声如钟：“状元堡震江南，洪公功臻化境，武林一统可期！吾辈拜寿，盼列门墙。此剑虽凡，伴我百战。若不得青眼，唯解甲归田，弄稚儿耳！”
胖者哂之：“非风雨阻，本欲访血旗…”话未毕，瘦者瞪眼斥：“糊涂！血旗门阴狠，岂容栖身？”言罢，三雁低议贺礼。
龙达夫闻“血旗门”，心微震。强定，举杯饮，万绪藏酒香。酒入喉，不知苦辣。
镇江西峰，北固最雄，临江拔起，岩骨嶙峋，登眺万里江天，合“独占鳌头”意，建堡最宜。
五日后，状元堡张彩，朱门开，贺客车马盈门。
龙达夫灰衣，腰悬无鞘小剑，混流入内。
堂中锦地琼盏，江南豪杰济济。“黄山三雁”举杯谄笑，面红逾常。
洪涛独子早亡，唯徒钱凌，号“丧门神剑”。立阶前，墨鞘剑吐寒，扫过宾客。
洪涛银须，粉袍玉带，整冠笑，长揖及地，声似雷：“承蒙不弃，洪某…”举杯，众侠齐应，酒溅杯错。
酒过三巡，洪涛掷盏，脆响惊堂寂：“老夫归隐，江南武林事，望诸位匡扶！”众皆骇然。三雁面无血色，酒樽颤，强笑踉跄入人群。
乱间，家丁跌奔：“风雷双煞至！”钱凌色变，掌暗运，仍呼：“快请！”
二煞入堂，衣袂带风，长揖赔罪：“来迟获罪，乞谅！”命从者捧黑檀匣，锁眼泛朱红。
洪涛抚须笑，示意钱凌近。
钱凌指触匣，腥风骤至，急旋避。刹那，匣中乌芒暴射，如群蛇出洞，六高手喉现血孔，仆地。
钱凌振剑怒喝：“奸贼！何为此灭绝事？”声若霹雳。
众侠齐拔剑，寒光映堂白。
桌椅碎、呼喝声乱，寿堂转瞬成修罗狱。
腥风过，匣中赤帜卷，乃江湖丧胆血旗令！
旗殷红似血，绣白骨狰狞。
此令出，必十室九空，武林人莫不胆寒。
风雷双煞狞笑拔刀：“洪老儿，纳命来！”身影如电，直扑洪涛面门。
洪涛双掌翻，足踏八卦。
钱凌剑走偏锋，专刺敌肋。
二人一守一攻，掌剑交击，堂中剑气冲霄，劲气纷飞。
座客皆惊弓之鸟，夺门而逃。
唯龙达夫危坐，左手按剑，右指轻叩桌面，目如寒星，尽收乱象。
忽闻怒喝如霆：“老匹夫！今日必毙你！”
红衣剑手拥入，为首血旗门三门主钟汉龙，面若厉鬼，狂啸：“斩草除根，鸡犬不留！”刹那间，刃出鞘、破空声连炸，状元堡内哀嚎与金铁交鸣相杂。
石阶溅血，残肢横飞，转瞬朱漆楹柱赤红，碧瓦金梁映修罗景。
钱凌浴血，剑翻连毙十数敌，喝：“堡主速走！我断后！”声贯金石。
他咬牙，剑势愈疾，银辉掣电，拦敌护洪涛突围。
“想走？难！”钟汉龙跃起，剑化九虹，取洪涛死穴。
风雷双煞缠钱凌，酣斗不休。
风煞阴笑：“钱凌，独木难支，降吧！”
钱凌不顾血洞，嘶吼蔑笑：“呸，狗贼，休想！”腕转，剑气凝虹，剑光旋轮，取双煞肩肋。
战至力竭，钱凌势颓。
钟汉龙欺近，青锋抖碗大剑花。
钱凌扬臂斜撩，臂沉剑竭，“当啷”剑飞三丈。
钟汉龙剑袭面门，钱凌折腰避喉。
钟汉龙连环七剑刺心，钱凌瞳孔缩，竟以血肉迎。
剑透背出，钱凌指扣钟汉龙腕，喉血喷如瀑，蹬敌退三步，终仆地，目睁，至死未松！
红衣徒红发如火，怪笑抛硫磺火油，继之淬火箭矢百数，燃幽蓝火，飞射而来。
星火坠，梁柱裂，檐角腾丈火。浓烟蔽日，飞檐斗拱成火海。
雕梁画栋在火中扭曲崩裂，伴凄厉惨叫，状元堡转瞬为炼狱！
险势一触即发！
洪涛厉喝裂石，金剑出鞘，旋施“怒不可遏”，森芒绽紫电。
钟汉龙青锋及面，金剑化虹急斩。
锐光过，剑气激荡，钟汉龙骇然。
“铮”一声，青锋断，断刃迸飞。
洪涛沉肩错步欺近，掌聚十成力，掌缘泛红如日，猛地拍出“摧山掌”。掌风卷尘，挟奔雷之势，击钟汉龙胸口。
恶徒吐血倒飞，撞碎青石屏风，断木碎石满地，五脏恐已震碎。
洪涛衣袂作响，一股快意自丹田冲顶，紧绷下颌松，积郁尽散。
忽“咔嚓”声，血旗门二门主楚人杰踏碎瓦当，一招“密云不雨”，横刀凌空劈落，锐啸：“三弟退，这厮我料理！”
洪涛心紧，剑入鞘，双掌提，掌心气骤转。
畅意顿消，面凝重，眉峰紧蹙，紧盯刀影，不敢懈。
刀势沉如万钧，每劈落，地裂半尺，痕透腥气，似山河饮恨。
楚人杰狞笑，眼神毒如砒霜，欲立毙对手。
洪涛踏八卦，一招“庸人自扰”，剑吞吐如神龙探爪，剑尖触刀锋，“当”然作响，火星溅，爆丈许电弧，诡异。楚人杰暴喝，刀走偏锋，陡施“野马分鬃”，影乱劈洪涛脑门，势迅猛。
洪涛面冷，下颌紧，见刀锋及顶，旋身倒踢，一招“苍鹰击空”，剑化流星刺楚人杰心口。
楚人杰后仰避过，刀顺势横劈，一招“网罗天下”，“嗤”削洪涛袍角。
两人刀红似血，剑快如电，拆四十余招，难分胜负。
周遭草木尽摧，尘土漫天，端是棋逢对手。
楚人杰青筋跳，呼吸粗，暗惊：“老匹夫好硬手，难缠！”
忽寒芒起，龙达夫剑出“英魂凝霜”，剑花爆，身如魅影，左削右刺，势如羚羊挂角。
招似随意，藏九宫八卦精奥。
他面静如秋水，嘴角噙嘲。
剑气过，红衣徒未看清招，便喉凉软倒。
剑影翻卷，眨眼尽除敌寇。
钟汉龙色变，惊呼：“这小子是谁？”
龙达夫转身，目冷：“钟老细看，识故人否？”
钟汉龙细瞧，煞白颤声：“少主！是你…竟…是你…”话音未落，破剑暗刺。
洪涛心惊，怒燃三丈，恨钟贼阴毒如豺狼！
未及救援，龙达夫银芒大盛，喝出“英华乍现”，剑光如虹骤射。
腕翻反手一剑，雪亮弧光如电，快似奔雷。
钟汉龙急举断刃挡，剑气已至喉。
寒气透骨，喉凉，继“咔嚓”喉碎，耳闻真切。
他手空抓，僵立半息，轰然栽倒，血浸青砖。
龙达夫望尸，掠悲悯，转瞬冷冽如冰。
风雷双煞见龙达夫剑诡如魅，互看失色，惧不敢前。
楚人杰刀化幽影，一招“心分阴阳”，嗤穿洪涛肩胛。
刀势方老，洪涛旋施“突如其来”，掌风如涛至，“嘭”击其胸。
楚人杰喷血退数步，面黄如箔，暗叫：“老匹夫掌力竟霸道至此！”
乱战中，龙达夫剑走怪招，身如魅滑出，“英风破云”连递五剑，取敌胁空。
剑光绕身，左手扣洪涛命门，右臂挟之闯。足点荒草，形如飞箭，奔十数里，踉跄入古刹。
寺内断壁残垣，蛛网垂斑驳佛龛，黏尘，甚破败。
两人肩抵，胸起伏如鼓，喘息似雷。
洪涛面白如纸，冷汗湿襟。龙达夫四顾，眉蹙警惕。
古刹唯闻重息，更添萧索。
风雷双煞踹门入，梁间灰影疾落，掌翻如墨云，看似轻飘，内劲刚猛。双煞连退，刃坠喉响，面紫血喷，已毙。
楚人杰怒：“此仇必报！”悻悻退。
洪涛息若游丝，颤递金剑：“速赴虎丘韦驮峰下魔湖，求见湖主…珍重…”言毕，目失神，身瘫。
龙达夫呆立，目微红，抚剑震颤，仇托身后，世事无常若此。
人之一生，荣枯转瞬。
冷风穿堂，灰衣人悄立，声冷如冰：“仇了便隐，莫沾江湖。”
龙达夫欲言，灰衣人已似轻烟逝，唯尘风卷。
他望空刹，神色变幻，怔而起，茫然不知所往。
七日后，镇江城外。
山道如带，古松覆霜，枝悬冰棱。日隐云后，漏微光，寒气带倦。
龙达夫独行，闻密林刃击、女子叱声。
视之，黄山三雁围红衣女于危崖。女剑散血染裙，乃令狐琪。
龙达夫长啸震谷，声如碎玉崩金。
足点石，身形似野马，剑出光凛，气劲裂石。
三雁非敌，龙达夫旋身丈外，“英落纷扬”剑势如江。
三雁慌退，跌撞入林。
令狐琪剑坠，奔来泪混血，如经雨海棠，凄然：“龙大哥，寻数月…终见…”泣不成声。
龙达夫立风，衣袂掀落，望其憔悴，喉如堵。万语凝于目，含酸、涩、疼，相思刻骨。
寒夜，风雪狂。
山寮篝火明灭，火星即灭，如二人未语心事。
龙达夫叩剑：“随我数载，饮血亦误杀…”声尾，喉动，注火似忆苦。
令狐琪按石，裳湿，侧首望火：“家父言，剑死人生…”
柴爆，睫动缩身：“那日见你埋雀，知非嗜杀。”
相逢难，龙达夫攥拳复松，令狐琪绞裙，各藏心事如深潭暗涌。
久之，龙达夫见其鬓雪，目柔，以袖拂笑：“琪妹，这山风雪更烈。”
握其冻指，温透风霜：“剑术想必精进。”
令狐琪嗤：“三雁欺人，不得已…”
龙达夫眉蹙：“恐邀援寻仇。”欲抚其鬓，半途止：“令尊安？”
令狐琪撩鬓，目冷如霜：“爹爹安，念旧情。血旗令现，事关重大。”
龙达夫闻“血旗令”，心口遭撞，目睁瞳缩如星。
手握指欲碎，沉哼：“血旗门又欲作祟？”
令狐琪语凝：“月前十五，令至长青山庄…”色不安。
龙达夫嗓低目赤，字如箭：“恐为灭门劫！令尊何以无护？”
“爹爹离则庄危，故托书请援。”
龙达夫眉锁：“钟汉龙已诛，惜我行踪泄，负洪涛托，恐难脱。”
“所托？”
龙达夫按剑，金剑出鞘铮鸣，刃泛绛红如血。
气劲森寒，火摇曳。
低言如冰：“虎丘韦驮峰下魔湖…”
遂述状元堡血战、洪涛托剑事。
令狐琪攥其袖，泪盈目，忧且依：“请先回庄解急，大恩必报。”
龙达夫颔首：“长青山庄有恩，当报。”
剑归鞘：“明日未明启程，趁雾少波折。”
二人抵长青山庄外密林，冷月斜挂梢头，清辉惨如霜，覆黑沉沉屋顶。
庄门虚掩，轻推“吱呀”作响。
入庄，景象刺骨寒！
庭院尸骸横陈，或身首异处，或胸插断剑，血积青石，蜿蜒如渠，腥气刺鼻。
正厅洞开，案翻椅倾，杯盘碎，烛台倒，烛油凝若尸，混血渍，黑红交错。
梁间“千古侠义”匾额，已劈为二，断口犹带刃寒，与地尸相映，更显狼藉。
“飞英神剑”令狐然，犹坐黑檀椅，身已僵冷。
胸插血旗，猩红映袍紫黑，目圆睁如铃，似欲裂眦，至死未瞑。
椅扶犹带指痕，显是临终力握，终未脱此灭门祸。
令狐琪见之，喉间撕心悲呼，泪决堤，湿衣襟。
身晃数摇，几欲仆，龙达夫扶之，方勉强立。
声凄厉如残莺啼血，字字含恨：“血旗门贼！令狐琪对天誓，必挫尔等骨、碎尔等尸！血仇不雪，誓不为人！”言毕挣扶，踉跄扑椅，指触父冷袖，再难支，跪哭不止，声荡厅内，闻者颤栗。
龙达夫按剑，长吁，眉间凝霜，沉声道：“令尊磊落，‘飞英神剑’名震南北，孰料遭此祸。琪妹莫过悲，当务之急寻血旗令…”言未毕，腮肌突突跳，掌发力，竟攥褪剑鞘色。
观其态，肩头似扛千钧：为友报仇之任，更兼江湖公义之责，压人几窒息。
二人不敢稍歇，星夜奔魔湖。
衣沾霜露，靴底渐薄，腰间剑轻颤，似急欲饮血。
入松林深处，忽闻叶响，继有金铁交鸣穿林至。
光影急乱，青影如燕掠枝，温雪燕仗剑到。
剑陡振，嗡未歇，已化漫天剑雨。
腕疾抖，剑光如繁花骤绽，一朵未谢，一朵又生，刹那成银涛。
目扫处，正见令狐琪、龙达夫并辔，四目相对似有灵犀，柳眉立，杏眼圆瞪欲喷火。
妒火自心底起，面凝寒冰，剑微颤作低鸣，周身怨毒如寒针，松风亦染戾气，吹得二人衣袂飒飒，齐齐蹙眉。
雪燕忆昔时，龙达夫冒险相救，林中言语恳切决绝，犹在耳畔。
惜眼前二人并辔，衣袂相拂，神态契合，心念一转，竟与儿时见父母被拆情景重叠，刺目锥心。
龙达夫见剑势狠戾，念及旧情，不忍还手，一招“险中求存”，剑舞风雨不透以自守。
招似自保，却处处留余地，剑尖离其要害三分便凝，恐伤分毫。
眉锁，望其眼中怒火怨怼，心如压山，无奈几欲溢。
数度欲辩，遭剑势逼得难言，唯退，低叹，不知如何解此冤。
令狐琪见剑狠，双眉倒挑，皓腕扬，双掌出，风利如削，带裂帛声。
身微动，裙随掌翻，气势骤涨如怒涛，震退雪燕五步，松针乱飞。
龙达夫急呼：“雪燕且住！在下与令狐姑娘不过世交，绝无逾矩！”
雪燕冷笑如冰：“昔日恩，今日销！休再言！”
言罢挥袖转身，踉跄入夜色，踽踽入松林。
冷露湿鬓，寒气透骨，“世交”二字如淬冰剑，刺心欲死，剑坠“呛啷”，声破寂。
倚松喘息，见雪泥中残笺，字斑驳：“…奉门主令，造龙、令狐私会流言，俟内讧…”指捻潮笺蹭“流言”，忆那日林中毒发，达夫舍身运功；忆他解裘披身之温。原来他从未负我，皆因金贼毒计与心头妒火迷眼。
思之念之，喉哽泪落，五味杂陈，反握剑柄，决赴总坛揭阴谋。
指颤，瞳缩，心震。
“笑面修罗”金超白何毒计构陷龙郎？
复念前事，或非实见。思忖久，敛息悄随，欲窥究竟。
松林彼端，寂无人声，唯松涛如怒，卷千峰万壑。
龙达夫怅然，望其去向，落寞伫立良久。
“此女何人？”令狐琪蹙眉轻问。
龙达夫长叹，述昔年施救结渊源事。
令狐琪笑：“观其态，似对你情重，见我同行，打翻醋坛。”
龙达夫苦笑：“清者自清，奈她不信，无措。”
令狐琪忽握其手，目炽似燃：“若错认我是你红颜，你待如何？”
龙达夫沉吟，反手攥剑，语沉如磐：“能消误会，认之何妨？”
令狐琪莞尔：“换我，不为此嗔妒。日后遇，自避嫌，不扰你二人叙。”
龙达夫紧握其手，凝眸深望，爱意翻涌：“琪妹知否，我心所系，唯你一人…纵海枯石烂，此心不渝，定不负深情，此生相守。”
夜露浓，两骑踏月奔，蹄碎林寂，惊夜枭冲天。
树后雪燕望二人，呢喃：“其好，非独予我。”
晨曦现，她隐苇中，神情数变，或妒或迷。
遥见令狐琪以帕为龙达夫拭汗，态亲昵。
龙达夫眺远，眼神空濛。
苇中藏影望帕拭汗，袖内旧帕触指忆昔，潮气缠袖绕鼻，指紧泪抑，方知身是外人。
她攥紧衣角，指甲欲掐入掌…
当夜，丹徒城，雪燕潜客店窗下。
寒风裹雪入隙，屏息闻令狐琪声：“魔湖路险，明日早行。干粮水囊备足，勿失。”
龙达夫按剑，语斩钉：“血旗门敢犯，琪妹宽心，我在，纵粉身碎骨，保你无伤。”
雪燕扣窗，忆昔野林，他曾解裘披己身。
今闻其言无暖意，眼圈红，黯然：“难道…错怪了他？我终是世交妹子？”
天晓，十余骑红衣卷尘来。
雪燕匿石后，凝神观战。
龙达夫剑起“英风破云”，如银虹裂空，迅狠，惜剑锋距令狐琪三尺便凝，难进。
敌遁，令狐琪扶其臂，喘问：“龙哥，伤否？”
龙达夫蹙眉拂开其手，语沉：“小伤无妨。此地不宜留，琪妹上马。”言罢转身去，剑鸣“呛啷”。
雪燕望其背影，攥褪色罗帕成皱，泪濛濛，心百感：“‘世交’之言，果是我会错意？”
午时，林梢红衣闪，夺命三使、黄山三雁率众合围。
龙达夫喝，施“英魂凝霜”，气势陡涨，剑旋寒芒，光华冽，气砭骨。
瞬忽，黄山三雁毙，二使丧。
余者欲逃，龙达夫断喝：“告金老，龙某誓平血旗门！”声贯空，震四野，宿鸟惊飞，枯叶纷落如急雨。
姑苏西北，虎丘山虽三十余丈，如蓄势猛虎，蹲万里沃野。
山左运河绕，光粼如银带，风起苇响，似虎啸。
论人文，厚重。
春秋时，吴王阖闾葬此，传墓藏剑三千，秦皇、孙仲谋曾凿石寻宝，剑池潭幽碧，“虎丘剑池”四字，半王羲之笔意，半颜鲁公补，力沉如铸铁，千年风雨难磨英气。
言风土，乃江湖人歇脚、百姓聚乐处。
山下老街铺列，松子糖、桂花糕香，核雕艺人刻果核，缩山水人物于方寸，引客商驻足。
节时庙会，杂耍、说书、卖艺齐聚，锣鼓喝彩混松涛，热闹。
老人言，虎丘石带侠气，千人石容高僧讲经，亦容豪客对饮，兼容并蓄，独一份。
此刻，虎丘下静极。
午后，日不烈，蝉鸣倦，更衬清寂。
山虽不巍，藏肃杀。
石骨如虎爪，苍松似虎鬃，天生豪雄桀骜。
龙达夫与令狐琪拾级上，行半途，闻水声，龙达夫让下山香客，指崖下：“琪妹，瞧剑池。”
令狐琪望去，碧潭嵌壁间：“传吴王阖闾葬此，‘虎丘剑池’乃王羲之书。”
近观，潭水暗绿，似藏秘，指尖触壁，凉漫上，与龙达夫目光撞，颊热，转指崖松：“龙哥，此松怪，似探身窥池底。”
沿径趋山岩，至千人石。
石面光可鉴，映天光云影，达夫笑：“昔高僧讲经，千人列坐，故名。”
并坐，风拂，心畅。
再上，转湾，虎丘塔现，体微倾，如经霜剑客立千年。
相依，论传说江湖事，情意渐浓，相吻。
令狐琪出油纸包：“龙哥，山下松子糖，且尝。”
龙达夫剥纸，香漫，递一块与她，她接，味化舌尖，见他眼中霞，比塔影柔。
别虎丘，晓行夜宿，沿运河西去。
越三道山梁，山势陡变，双峰如剑刺云，峰隐流中，乃韦驮峰。
龙达夫道：“峰如韦驮持杵，故名。琪妹看崖壁，红似燃炭，江湖奇景。”
令狐琪望，峰削如劈，石缝松斜，老藤如墨缠岩，飞瀑坠潭，雾映虹，苔泛翠，雄奇带妖异。
崖壁刻前题，“剑出锋芒”“江湖一苇”等，或铁画银钩，或流水游丝，凝百十年刀光剑影。
至峰顶，风扑面，衣袂猎。远眺，大河如银链绕山，水泽浩渺，乃魔湖向。
龙达夫叹：“传言湖水夜泛红，岸草带腥，不知真否？”
苍鹰自峰下上，翼展数尺，龙达夫掷干粮，鹰衔之，盘旋三匝，向魔湖去。
令狐琪笑：“此鸟通人性。”
龙达夫笑：“许是惯见江湖人，不惧生。”
夜幕降，宿寺偏殿，窗静安稳。
次日未明，取道水泽。
午时，水汽浓。
再行里许，至魔湖。
湖面雾蒸，波光滟，似瑶台镜。
畔碑刻：“携刃入湖者，须战魔湖四艳。”字劲如刀凿。
龙达夫握剑，忖湖有玄机。令狐琪盘算，若战，如何协突围。
端详间，四金衫女踏波来，长剑陡出，锋芒刺目，湖面寒意生。
为首女柳眉竖，叱：来者何人，敢闯魔湖禁地！
龙达夫、令狐琪目交，心已默契。
刹那，双剑齐拔，一龙啸破空，一凤鸣穿林，相搏间，默契似千锤百炼，交击皆合度，宛似本然。
达夫剑沉鸷莫敌，令狐琪剑飘忽难测，张弛互济，攻守相得，剑势交织如天造，拆解入微，端的灵妙。
达夫意速决，令狐琪瞥其锐势，暗幸得此伴，亦盼速除障。
酣战急，达夫骤掣洪涛所托“夺命金剑”，四女见之，色变，对视，忽忆十数年前，洪涛单剑退魔湖水匪，临行嘱：“见持此剑者，即我所托。”忖后，急收剑行礼：原是洪堡主故人！我等岂敢无礼，不知堡主近安？语落，湖畔竹楼出一华服女。
乃魔湖之主欧阳玲，浅蓝软缎裹体，外覆蓝披风，玉佩叮咚。容绝美，眉黛目秋水，肤凝脂，顾盼生华。
美目扫金剑，娇躯剧震，见锷上“洪”字，前尘如走马灯过，诸般情事涌心头。
指端微颤按剑柄，鞘似带寒颤。声颤语涩：“此夺命金剑，怎在公子手？是洪郎所遣？他今何在？”盼切、惶恐交凝，状若惊雀。
达夫述状元堡血劫、洪涛临终托剑。
闻“望卿珍重”，欧阳玲身晃泪涌，罗帕瞬湿。积怨崩解，唯余思念。
强定道：“当年他假意负心，实为护魔湖…公子差遣，万死不辞！”恨意化怅惘。
见达夫袖为剑裂，取线缝之。拆线误触旧疤，二人俱顿，玲耳赤，急递衣避目。
龙达夫揖：“得魔湖助，血旗可灭！”语诚，心燃希冀。
欧阳玲拭泪强笑，取鬓间玉簪付之：“老身与洪郎有约，昔年他护魔湖，今遇所托，必倾力，纵舍命亦不悔。”簪温润，凤首如生。
接簪时指节相触，欧阳玲如遭弦撩，急缩手，睫下泛红，心自慌乱。
言及血旗来犯，她目凛：“机关密布，来者必葬身湖底！”
复垂眸：“公子居东厢暖阁，夜寒添衣。”语柔似水，暗悔失度，却难掩关切。
达夫谢道：“必以剑报。”令狐琪亦欣慰。
欧阳玲以袖掩唇，双颊红：“久居湖上，罕遇公子这般豪杰…”闻令狐琪咳，忽正色，“明日共研剑谱，为洪郎报仇！”面烫，自责生儿女情长。
数月，三人废寝研剑。
每夕，欧阳玲亲烹茶至演武场。见龙达夫衣湿，侧首递帕：“歇会儿，茶温尚可。”
达夫接帕拭汗，偶抬眼，正撞她欲言又止之目。
目光一接，欧阳玲身僵转首，发间玉簪轻晃，叮咚伴茶香，暮色中久不散。
达夫望其背影，心起异感。欧阳玲心慌欲逃。
令狐琪暗笑：二人胜剑谱多矣。
月夜议事罢，达夫谈父授剑识，玲叹昔误信负心。夫递温糕，“夜议耗神，垫腹”，玲触暖，默然。
一日，血旗令至，言十日后倾巢来犯。
龙达夫据险，凭机关，红衣剑手溃败。
欧阳玲于高处见其衣溅猩红，心焚，掠下拂其肩尘：“伤否？”情急，关切难掩。
龙达夫笑：“皮肉伤，赖夫人机关，方得大胜。”
欧阳玲脸飞红，退三步细察，松气道：“公子神勇，我乃小技。”
龙达夫见她失措，知其为己忧心，心似浸温蜜。
传湖底洞藏“万流归宗”秘笈，达夫决意涉险。
洞内骤响，湖碎，达夫血污浮水。
欧阳玲惊呼跃湖，环臂拖上岸，抖唤：“取冰魄丹！公子若失，何以对洪郎！”
达夫昏醒间，感温掌覆胸，闻哭腔呢喃：“傻公子，何苦冒险…”
醒时见她歪坐榻边沉睡，鬓乱簪斜，眼下青黑，腕有旧疤。心起柔情，取毯覆之，指尖过其蹙眉，她睫颤似蝶。
梦呓：“莫再涉险…”
达夫大震，知其彻夜守护，暗叹：此女藏多少苦？
三人闭关数月，悟秘笈精要。
临别，欧阳玲以玉珏系其腰，指梢暂留：“此避水厄，盼君早归。”不舍难言。
达夫抚珏：“灭血旗门，必返还剑。”
欧阳玲理其歪领，柔而执：“江湖险，慎之…金剑既托，愿共赴。我必为洪郎雪仇！”
令狐琪笑：“有夫人助，事必成！”
二人对视，复仇之毅、难言情愫交织，如蚕吐丝相缠，刀剑难断。
金陵踞江南，秦淮如带穿城，北枕长江，南邻桑田。
地险而膏腴，自古龙蟠虎踞。
日中，晴空，霭蒸，四野金红，酷热难耐。
血旗总坛，丹砂铺地，殷如陈血，隐带腥气，映众面皆厉。
龙、令狐、欧阳三人，踏八卦位，身疾如星，齐喝似风，直扑敌阵。
寒辉旋涌，剑花绽若霜雪骤坠，腥风作，喊杀欲掀屋。
二门主楚人杰面白如纸，挥刀成幕，终难敌众。
龙视其惧容，忆父临终，杀意噬心，剑势自急。
刹那，龙、琪剑光暴涨，如练直刺，龙吟中双剑交剪，“双龙绞索”瞬成，锋透胸，血溅衣襟。
楚人杰惨嚎，刀坠，目突，气绝。
酣战间，白影破空，轻纱扬，幽香漫，温雪燕至。
龙达夫大惊，剑颤心悬，急呼：“温姑娘，此地险，速去！”
望其决然，心怒且惊，更有难言忧。
本非她所涉，然其眸中执着，竟同己。
温雪燕摇首，眸含泪忍道：“别后日夜悬心，故暗随。往日误会，皆奸人作梗。今日拼命，亦助公子了怨。”
令狐琪噙黠笑，吟：“‘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龙大哥急护，日后江湖恐多佳话。恩怨何时休？”
温雪燕闻言，颊生霞，垂首绞帕，心甜涩，蜜意旋即被忧绊。
四人心契，剑阵变，“飞英剑法”展，剑影纵横如银龙，锐势披靡。
喽啰溃败。
惜遍寻总坛，不见门主“笑面修罗”金超白。
达夫按剑怒喝：“金贼，藏头缩尾，算何英雄？有胆与我决死！”声荡四野，内力湛劲，碗口松枝簌簌落。
怒裹积恨，空谷回应，心忽生疑。
金贼之逝奇诡，恍若网收。
欧阳玲望尸骸，眉蹙泪凝，叹：“贤弟，仇如连环，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非战不可，方息纷争…”言毕按剑，锋芒映眸，厉色杂怅，如冰上燃火，骇目异常。
地动轰隆，石板碎裂陷落。尘起，机关骤发，镖箭如暴雨，凌空聒耳！
欧阳玲失色急呼：“暗器！”
四人影若飞枭，腾挪翻滚，衣袂猎猎，于暗器中穿梭，招式精妙，令人目眩。
方避暗器，未及喘息，血旗喷蓝烟，腥臭冲鼻，中人欲呕。
四人均感眩晕，脏腑簸荡，步虚如踩云。
温雪燕咬唇运“冰心诀”，寒气凝霜，逼退蓝烟寸许，喝道：“有毒，屏息！”
达夫挥剑驱烟，瞥见温雪燕白衣染蓝斑，骇极，心似被攥，惧潮覆智。
电光石火间，铁索如蟒天降，缠四人甚紧。
运功挣之，索愈收，衣裂血渗。龙达夫眦裂，提气凝神，丹田雷动，内力奔涌，骨节噼啪作响。
暗影中，金超白踱出，狞笑：“小畜生，今日死期！碎尸祭我弟兄！”其鞭以寒丝混钢所铸，梢淬剧毒，霸道绝伦。言罢，暗器如蝗。
雪燕纵身，忽忆达夫所为，前嫌如雾散。
雪燕护达夫，不及避，肩背中三毒钉，惨叫喷紫血，白衣绽血花，艳过秦淮烟花。
她惨笑，嘶声：“龙哥…此毒…该我替你受…两不欠了...”
此乃“五步断肠散”，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达夫惨呼“雪燕！”
欲扑，背风骤起，急促回掌。
望其渐失生机之目，忆其旧言，积恨顿虚，唯余剜心之悔，早知如此，宁独死于复仇路。
令狐琪闷哼，渗血强忍：“龙哥，速杀此贼！”
达夫心急，忽忆叔父所授“至阳无极”诀，丹田热腾。
指尖触令狐琪遗镯，微凉柔缠，忆其以镯敲己之俏，杀意稍敛。
猛收内息，贯至阳劲于断剑，剑身瞬泛赤芒。指金超白时，不仅血仇，更化浩然侠气！
欧阳玲娇叱相救，超白早备，四毒钉中其背心要穴。
玲身一晃，剑落，垂颈望裂佩，喃语：“洪郎，我来陪你…”遂栽倒，香消。玉佩攥碎。
碎玉溅血，似梦化尘。
达夫望其影，忆其“江湖一场大梦”之言。
梦碎，己亦困血噩，难脱难醒。
指端尚余琴上霜，弦音犹记江湖旷。
见二红颜殒，头如受钟撞，眼前发黑，喉腥上涌，强撑未倒。
雪燕亡时，内息乱涌；欧阳玲中钉，佩裂“洪”字渗血。
热血冲顶，长啸震落飞鸟，状若疯魔，青筋暴起，内力喷发，铁索寸断如筋裂。
悲愤化杀，抄断剑如虎扑超白，一招“英华乍现”，寒芒夺喉。
超白冷笑，刀鞭齐施，鞭缠剑，绞之粉碎。其鞭融“灵蛇”“乌云”，变幻莫测。
鞭横扫，达夫失械，运掌相抵。
鞭风如刀，震其脉窒，退撞断松，跌入密林。
超白紧追狞笑：“往哪逃！”旋身，鞭化三影，施“千蟒钻窝”，袭三路死穴，腥气刺鼻。
达夫闻风，旋身侧闪，施“英落纷扬”，剑挽寒影，五处刁钻急刺。
鞭忽折绕其后，尖吐蓝芒，取肩背要害，阴毒至此。
千钧之际，剑风破空，刃鞭相击，金铁交鸣。
原鞭藏钢齿，乃其藏蛛毒时所创阴招。
达夫眉挑，丹田气鼓，剑身红光骤盛。
一招“英风破云”，青锋卷劲，断鞭如裂帛。
断鞭坠，黑烟起，恍若怨魂散，正克邪。
令狐琪拼力疾掠，剑刺超白后心。施家传飞英末式“英絮渡浪”，剑化飞絮，柔中藏锋，虚实难辨。
超白未回，残鞭倒卷，八毒针钉其胸。
琪身剧震，剑落，望达夫眼神渐散，忆初遇、共险之景，噙泪：“龙哥…报仇后…莫陷仇怨…”遂绝。飞英剑插地，红缨泣诉。
达夫跪其旁，攥其渐冷手，探息，凉胜昔年霜气。忆初识，她剑眉凤目，笑靥如春英。
剑今钉血地。
泪砸手背成冰，嘶唤：“琪妹…不能死…”乾坤倒错，脏腑欲碎，喷血溅其衣襟。
悲欲同归于尽，顶枝轻响，灰影如叶落，乃叔父陈剑超！
超施“落地无痕”，轻如鸿毛，着地无声。
沉喝：“老匹夫，休狂！”
剑风与达夫掌力合一。
超使“太极剑法”，圆转如流，气圈绵绵；龙掌劲锐如飙，刚柔并倚。
金超白虽强，难敌夹击。疏神间，达夫窥隙，剑尖化星，快难辨影，直刺其喉。
血溅，金贼目裂，错愕栽倒，气绝。至死不解叔侄配合之妙，似经百炼千锤。
血腥散，林寂。
龙达夫失魂，脚踩仇尸，旁卧三红颜遗骸。
茫然望天，泪迷双目，天地失形。
叶随风起，恍惚忆昔，江湖飘酒香，无此血雨。
曾谓复仇可脱，今失者更贵于命。魂去壳存，风中飘摇。
风又起，现三人把酒虚影，碎影戚戚。
陈剑超按其肩叹：“龙儿，情甜仇苦，难两全。尸骨皆因果，冤报何时了？金贼昔亦分明，因七煞旧事，方入歧途。”
残晖如血，超策马远去，影长带愁。
霞光中，回首嘱：“血旗余孽未除，重振任重。江湖险，记‘破仇易，破心难’。常怀悲悯，方解仇怨。达摩面壁悟理，汝当静思。”
达夫揖，哽咽：“谨记。纵难，不辱命。惜江湖路，如何出仇泥潭？”探怀触令狐琪所赠佩。
玉温尚在，赠者已逝。
摩挲纹络，似有余温。
“破心难”如锥刺骨！
原期歼金了怨，不知恨已生根，盘成死结。
剑超缓言：“难时，可往终南‘隐阁’寻吾。江湖有定有数，守心方立。阁藏‘洗髓’残篇，或有用。”言毕，策马绝尘。
荒野，新坟三座。
达夫倚断剑，痴望坟冢。
晚风掠草，惚见三人如初：令狐巧笑，雪燕握剑，欧阳抚琴。
达夫埋断剑。
终悟“破心难”！
恨可剑断，妄念缚心，夜噬骨血。
坟草萋萋，似语前尘，江湖痴儿，宿念难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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