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砚的吼声如同惊雷,在南山书库弥漫着焦糊与死亡气息的空气中炸开。“北山古籍特藏中心”——这个名字瞬间让所有人心沉谷底。那是古籍保护领域的“诺克斯堡”,存放着南山书院虫害后抢救出的核心珍本,也是“儒匠”眼中“污墨”源头的最终巢穴!
“通知北山!最高警戒!疏散所有非核心人员!封锁所有出入口!切断非必要能源,尤其是高温设备能源!”秦筝对着通讯器嘶吼,肾上腺素飙升,“机动队、防爆组、消防特勤!用最快速度!目标——北山古籍特藏中心!阻止‘终章大焚’!”
警笛撕裂了阴沉的天空,车队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城北的群山。杜砚坐在秦筝的车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像淬火的刀锋,死死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他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从加密渠道传来的、关于当年南山书院虫害事件的绝密补充报告——一份被刻意压下的内部审计疑点摘要。
报告显示:当年采购的一批天价环保除虫药剂,其成分检测报告存在严重疑点,实际效果远低于标称,甚至有**加速特定种类霉菌滋生**的反作用!而负责这批药剂采购和验收的,是当时书院修复项目组的一个核心成员——**陆文渊**,一位在古籍化学保护领域颇有建树的年轻专家。更诡异的是,在虫害大规模爆发、审计介入前夕,陆文渊在一次“意外”实验室事故中**严重烧伤,随后辞职消失**!事故报告语焉不详,只提及涉及“高温溶剂”。而梁鸿渐教授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对此事的处理被内部质疑存在“捂盖子”的嫌疑。
“陆文渊…”杜砚的声音冰冷刺骨,“‘儒匠’…就是他!他当年很可能发现了药剂问题,甚至可能试图揭露,却被‘事故’灭口未遂!那场火…烧掉的不只是他的身体,更是他的良知和对‘系统’的最后信任!他隐忍多年,以‘儒匠’之名归来,用最极端的方式‘校正’他眼中的‘蠹虫’和‘污纸’!南山书院的虫害,是人为的‘污墨’!梁鸿渐…至少是知情者或包庇者!”
“那他妻子…”秦筝猛地想起资料里一条不起眼的记录:陆文渊出事前已婚,妻子是古籍修复师,但在虫害事件期间**意外坠楼身亡**!警方当时定性为自杀,但疑点重重!
“双重悲剧…”杜砚眼中寒光更盛,“这彻底点燃了他扭曲的复仇之火和‘净化’执念!他化身‘儒匠’,将古籍修复与印刷的工艺扭曲为刑罚,用《论语》、《春秋》的圣言作为审判的利刃!他要焚毁北山的古籍,不只是毁灭证据,更是完成一场终极的‘薪尽火传’——用他眼中的‘污秽’作为薪柴,燃起他扭曲的‘净化之火’,让‘真理’(他理解的)在灰烬中‘重生’!‘终章大焚’…就是他的殉道仪式!”
车队冲破雨幕,抵达群山环抱、戒备森严的北山古籍特藏中心。整个中心已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然而,中心负责人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如坠冰窟:就在半小时前,中心内部**所有监控系统突然瘫痪**!备用电源被切入一条未知线路!地下三层核心恒温恒湿古籍库的**独立环境控制系统被远程锁定**,参数被篡改——温度正在急速攀升,湿度骤降!
“他在里面!他已经在里面了!”秦筝的心沉到谷底。“儒匠”对这里系统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他早已渗透!
强行突入!厚重的防爆门被定向爆破炸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潮水般涌入地下通道。
通往核心古籍库的通道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热浪和刺鼻的化学气味**——不是纸张燃烧的味道,而是一种类似**高浓度催化剂和金属灼热**混合的怪味!墙壁上应急灯的光线被扭曲蒸腾的空气折射,显得光怪陆离。
“小心!空气中有不明挥发物!可能有毒或易燃!”防化组发出警告。
队伍艰难推进到核心库厚重的合金大门前。大门紧闭,门上的电子锁和机械锁均被从内部焊死!门缝里透出橘红色的火光和更加灼热的气浪!
“他在焚烧!他已经在烧了!”绝望感几乎将人吞噬。
“破门!快!”秦筝嘶吼。
就在爆破组准备安装炸药时,杜砚突然死死盯着大门旁边不起眼的**通风管道检修口**。厚重的金属格栅被卸下了一半,边缘有新鲜的、被高温灼烧过的撬痕!一股更加强烈的热风正从管道深处涌出!
“不对!”杜砚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在主库房里!他在**通风系统的深层管道里**!主库房的环境参数异常和火光可能是诱饵!真正的‘焚化炉’在管道深处!他要利用整个中心庞大的通风系统作为烟道和焚化腔!他要让烈火和毒烟席卷所有相连的库房,实现真正的‘大焚’!”
这个推断匪夷所思,却瞬间点醒了所有人!只有熟悉中心所有结构和系统的人,才能想出如此疯狂而高效的计划!
“管道图!立刻调取中心所有通风管道结构图!”秦筝吼道。
图纸迅速展开。通风系统如同迷宫,但核心节点清晰可见——在靠近山体岩壁的主排风竖井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沉降除尘室**!那里空间足够,结构坚固,是设置临时焚化炉的绝佳地点!而且,那里有直通山体外的巨大排风口!
“目标——主排风竖井沉降室!快!”秦筝当机立断。
一支精干小队,包括杜砚、秦筝、爆破专家和防化兵,在复杂狭窄、热浪灼人的通风管道中艰难穿行。空气越来越热,刺鼻的化学气味几乎令人窒息。管道壁上开始出现高温烘烤的痕迹。前方,隐约传来沉闷的**火焰呼啸声**和金属受热的**噼啪声**!
终于,他们抵达了巨大的沉降除尘室入口。厚重的防火闸门被强行顶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火光冲天!
眼前的景象如同炼狱熔炉!
沉降室中央,用耐高温砖和废弃的金属古籍柜临时搭建了一个简陋却高效的**焚化炉体**!炉膛内烈焰熊熊,燃烧的并非普通燃料,而是大量**浸泡过不明催化剂的古籍散页、木屑和特制的化学凝胶块**!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蓝白色,温度高得惊人,将整个沉降室映照得如同白昼!
炉膛前,一个人影背对着入口,穿着厚重的石棉防火服,戴着防毒面具,正用一把特制的长柄铁钳,将一摞摞珍贵的古籍善本——那些南山书院抢救出来的核心藏品——如同添加柴火般,冷酷而精准地投入那蓝白色的烈焰之中!书籍在超高温下瞬间碳化、扭曲、化为飞灰,发出令人心碎的噼啪声!
是“儒匠”!陆文渊!
在焚化炉旁的地面上,同样铺开着一张巨大的、沾满油污和灰烬的**仿古羊皮卷**。上面用烧红的铁条,烙刻着几行狂放扭曲的隶书:
**“蠹尽墨销,薪火涅槃!以吾身为祭,涤荡寰宇浊!圣道不孤,灰烬传灯!——儒匠绝笔”**
他果然要以身殉道,完成这场终极的“校正”!
“住手!陆文渊!”秦筝的怒吼在轰鸣的火焰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儒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防毒面具的镜片后,是一双燃烧着疯狂与绝望火焰的眼睛。他没有用变声器,声音透过面具,嘶哑、干裂,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太迟了…浊流已深…唯烈火可净…此间‘污纸’,皆当化为引路星火…照亮…新途…”
他猛地举起铁钳,指向炉火:“看!这才是真正的‘薪尽火传’!灰烬之中…方见…真知…”
“你妻子的死不是意外!梁鸿渐也不是主谋!当年药剂的事背后还有人!”杜砚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穿透火焰的咆哮,直接刺向陆文渊最深的伤口,“你焚毁这些古籍,正中真正‘蠹虫’的下怀!它们一毁,所有线索就真的断了!你妻子的冤屈就永远石沉大海了!这就是你要的‘校正’?!”
陆文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动作僵住了。防毒面具下,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是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动摇,“是谁?!”
“放下钳子!出来!我们会查清一切!包括你妻子的真相!”秦筝抓住机会厉声道,枪口死死锁定着他。
“查清?哈哈哈哈…”陆文渊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充满了绝望的嘲讽,“查不清了…都烂透了…唯有火…唯有彻底的灰烬…”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决绝而疯狂,“一起…见证…净化吧!”
他猛地将铁钳中最后一摞珍贵的宋版书投入火海,同时,另一只手狠狠按向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起爆器按钮!那不仅仅是焚化炉的开关,很可能连接着某种更大范围的破坏装置!他要让整个中心,甚至这个山腹,成为他的火葬场和净化祭坛!
“不!”秦筝和数名特警同时开火!
子弹呼啸着穿透防火服,血花迸溅!陆文渊的身体猛地一震,向后踉跄,按向起爆器的手指偏离了方向,重重砸在滚烫的炉壁上,发出“嗤啦”一声皮肉焦灼的声响!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杜砚动了!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如同一道影子,猛地扑向陆文渊腰间那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起爆装置!他的目标不是夺下它,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起爆器连同陆文渊的身体,狠狠撞向旁边那个巨大、灼热的焚化炉膛口!
“杜砚!”秦筝的惊叫淹没在巨响中!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在炉膛内部响起!并非大规模的破坏,而是起爆器被高温瞬间引爆产生的剧烈冲击!炉体剧烈震动,烈焰猛地向外喷涌!
陆文渊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整个人被爆炸的气浪和喷出的烈焰吞噬,瞬间化为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球!他扭曲的身影在蓝白色的火焰中疯狂挣扎了几秒,最终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般,迅速坍塌、碳化、与那些他投入的古籍一起,化为飘散的飞灰和扭曲的焦骸!
而杜砚,在爆炸发生的瞬间,被强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方冰冷的金属管道壁上!他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滑落在地,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鲜血从额头和嘴角渗出,染红了身下沾满油污的地面。他手腕上那道一直隐藏的旧疤,在火光和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炉火因为爆炸和陆文渊身体的堵塞,以及内部结构的破坏,火势开始减弱、紊乱。消防特勤的高压水龙终于冲破阻碍,猛烈的水柱射向炉膛和沉降室各处,蒸汽瞬间弥漫,发出刺耳的嘶鸣。
火光、蒸汽、灰烬、焦臭、血腥…混合成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秦筝冲到杜砚身边,将他扶起。“杜砚!你怎么样?!”
杜砚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但依旧锐利。他咳出一口血沫,目光越过弥漫的蒸汽和水雾,投向那渐渐被水柱压制下去的焚化炉,以及炉口附近那堆已不成人形的焦黑残骸。
“灰烬…传灯…”他低声重复着陆文渊最后的疯语,声音沙哑虚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悲凉与疲惫,“他至死…都认为自己是…最后的…传灯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地上那张被水浸湿、被灰烬覆盖的羊皮卷上,“圣道不孤”几个烙字,在污水中扭曲变形。
“薪尽…火未传…”杜砚缓缓闭上眼睛,昏死过去。手腕上那道旧疤,在混乱的光影中,仿佛诉说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尘埃,在冰冷的水雾与刺鼻的焦烟中,缓缓落定。北山的“终章大焚”被阻止了,代价惨重。珍贵的古籍部分被毁,“儒匠”陆文渊化为灰烬,而杜砚重伤昏迷。那被火焰吞噬的真相,如同灰烬中的余温,灼热却难以捉摸。陆文渊妻子的死因?当年药剂采购背后的黑手?是否还有隐藏更深的“蠹虫”?杜砚手腕上的旧疤又隐藏着什么?这一切,都随着“儒匠”的焚灭,陷入了更深的迷雾。只有那张被污水浸透的羊皮卷,在灰烬中沉默,像一个巨大的、未完成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