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叶冰裳轻咳一声,强压下心头因他专注目光而起的悸动,别开视线,望向窗外丞相府庭院中那片精心修剪的墨竹林。
晨光熹微,竹影婆娑,更衬得这府邸幽深宁静,与外界的血雨腥风仿佛两个世界。
“阳光刺眼,别仰着头看我。”
慕容瞑似是叹息,声音低沉温润。他走到叶冰裳面前,缓缓蹲下身,微微仰头,目光与她平齐,那份专注几乎要将人溺毙。
“今日早朝,陛下留下我,他已经知道你在我这里了。”
叶冰裳的心猛地一沉,急切之情瞬间涌上:“所以,你要把我送回去了,是吗?阿瞑,你忘记了吗?你说你会留下我的。”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相府的清幽暂时麻痹了她的神经,但墨无冥的存在,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我没有要将你送回去,”慕容瞑的眸光微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他对墨无冥提出的要求,其中有多少是权宜之计,又有多少是心底隐秘的渴望?他自己也分不清。
在叶冰裳急切又带着一丝脆弱的目光中,他只能清晰地陈述那个决定:“我和陛下说,我要娶你。”
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决,如同玉石相击,敲在叶冰裳的心上。
那双总是蕴着月华般清辉的桃花眼,此刻只盛满了她的倒影,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
叶冰裳心头一怔,随即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爱意值仅仅40%,他便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不惜忤逆君王?
这份沉甸甸的情意,让她在片刻的恍惚后,却又涌起更深的忧虑——这相府,这看似平静的庇护,又能维持多久?
墨渊国之外,尚有虎视眈眈的东境沧溟、西荒焰国,墨无冥的皇位并非固若金汤,慕容瞑此举,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她回过神,唇边却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
下一刻,她突然伸出双臂,用力环抱住他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清冽墨香与淡淡檀木气息的颈窝。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呼吸刻意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于是叶冰裳也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如同耳畔私语:“慕容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能不能快点,我这个人性子急。”
她的尾音带着一丝娇憨,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秋日的风带着料峭寒意拂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
慕容瞑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前所未有的暖流将他包裹。
他此生从未如此心动过,以至于双手根本不听使唤,已牢牢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秋日中秋宴后,陛下的旨意下来,我必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你。”
【爱意值:60%】
“冰裳……”
他唤着她的名字,语调缱绻得如同叹息,“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必定不辜负你。以后,丞相府就是你的家。”
他的承诺,在秋日的晨光里,显得格外郑重。
叶冰裳将脸埋得更深,轻声应道:“好。”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此刻的温存是任务所需的心计,还是被这真挚所打动的情难自禁。
只是那沾染着竹叶清香的微风是真切的,他怀抱的温暖是真切的,这片刻的安宁,也是真切的。
微眯眼睛,叶冰裳唇角冷笑一闪而过。
不过,即便如此又能任何?
男人的信任和爱意又值多少呢?
他给你,你才能拿,他不给你,这场所谓的爱情…就像泡沫,抓得紧了,散的越快。
说到底,慕容瞑和墨无冥也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他更加人性和理智一点罢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才是最值得的信任…
她低声嘟囔,无人应答。
……
慕容瞑践行着他的承诺,流水般的珍玩器物被源源不断地送入锦安筑。
多是女子钟爱的钗环珠玉、绫罗绸缎,每一件都质地非凡,价值连城,足见用心。他似乎生怕唐突了她,除了遣人送来这些物件,若非必要,基本不会亲自前来叨扰。
叶冰裳大约能猜透他的心思。
这世道对女子名节看得极重,他担心两人相处过密,会引来流言蜚语,损了她的清誉。
他不来,叶冰裳也不强求。横竖距离中秋佳宴已时日无多,她并不急于一时。
况且,这难得的清净,也给了她观察这丞相府的机会。
这一日,锦安筑又收到了慕容瞑差人送来的几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和一套点翠头面。
叶冰裳斜倚在铺着软缎的贵妃榻上,看着前来送东西的侍女,状似随意地开口:“阿瞑在做什么?”她对这个称谓用得熟稔自然,带着一种亲昵的依赖。
那侍女显然得了严令,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地垂首答道:“回姑娘,丞相今日在前厅招待大将军,一同商议南边水患赈灾及军需调度之事。”
“大将军?”叶冰裳眉梢微挑,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玩味,“据我所知,墨渊国军权在握的,只有一位大将军吧?”
正是那个女儿性命垂危,需要她心尖血做药引的王希!
墨无冥的用心,她太清楚了。
无利不起早,手段狠戾无情。
他既然存了用她之心去笼络这位手握重兵的股肱之臣,就绝不会不向其透露些许风声。
毕竟,提前透露,才能稳住这头猛虎,让他死心塌地。
侍女一愣,虽不明叶冰裳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仍旧恭敬回答:“姑娘所言极是,墨渊国军中,唯王大将军一人尔。”
叶冰裳的心骤然收紧。
这世上,最不想让王希知晓她行踪的人,恐怕就是墨无冥本人了!
一旦将军视作女儿救命稻草的药引,突然成了当朝丞相未过门的妻子,墨无冥该如何向这位重臣交代?帝王威信何在?
这简直是给墨无冥埋下了一根巨大的倒刺!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叶冰裳脑中成形——与其坐等墨无冥可能的暗算,不如主动出击,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让王希知晓真相,让他与墨无冥之间生出无法弥补的嫌隙,同时……她看向锦安筑外隐约可见的前厅方向,眼神微沉。
让慕容瞑更深刻地认识到,保护她意味着什么,让他心底那名为“占有”与“守护”的种子,在现实的催逼下,更快地萌芽,甚至……染上必要的锋芒。
下一刻,叶冰裳倏然起身,不顾侍女错愕的目光,径直朝着前厅的方向快步走去。
红色的云烟绫罗裙摆在行动间划出张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