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
列小帅把伊莎安全护送到小木屋前,把伞递到楼梯上,直到看着她站在屋檐下干燥的地方。
雨变得星星点点。
他撑着伞在雨中站定,向她招手,嘴角扬起温和笑意。
“我走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晚上天凉。”
“等等。”她看他转身要走,下意识叫住了他。
他回头,不解地看她。
“等我。”她跑进屋里头,背影在他视线里消失。
很快她出来,手里多了一条白毛巾。
“肩膀。左边的都湿了。”她隔空向他伸出手,“擦擦吧。”
他微愣,还是走上前,接受了她的好意。
毛巾交接的瞬间,指尖相触。他指腹温热,烫得她心间一颤,手指不自觉蜷缩。
他似未察觉,大手抓住干燥的毛巾,用力擦了擦湿透的左肩。动作干脆利落,又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感。睡衣几乎透明,紧紧粘附在肩膀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肩肌线条。
他把微湿的毛巾还给她,“谢谢。快去吧。我走了。”犹豫了一下,再度开口:“…有什么事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接的…希望能帮上忙。”
她身体发僵,血液恰似温暖的洪流,在体内横冲直撞,让人招架不住。
“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帅。”
“真是麻烦你了…路上小心。”她最终没多说什么。他亦颔首便转身离开。
她目送他远去,直到那伞下的背影消失在小径深处。
脚仿佛生了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残留着他余温和气息的毛巾,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雨渐停。门前空地洒下清淡月光,寒意浓浓。
她最终进屋,轻轻关上了门。
浴室门也带上的瞬间,她仿佛跌进一个最安全却也最幽禁的港湾。不同于他身上的温暖干燥,闭塞的空间包裹着丝丝寒凉。她抬手去摸索风暖开关,触及墙上冷硬,头顶风顷刻间携着若有若无的暖意倾下,却因温度还不够高,砸到她身上带来更加入骨的冷意。
湿透的衣衫紧裹着,冰凉的布料黏腻地贴在脊背上。她指尖微颤,摸索着颈后纽扣,湿发黏在颈窝,雨水的寒意正从布料深处渗入骨髓。指尖用力,一颗,又一颗,坚硬的贝壳纽扣在湿滑中艰难挣脱束缚。肩头衣料被扯下时发出细微的黏连声,仿佛在剥离一层冰冷的、沉重的皮。湿衣最终沉重地坠落脚边,堆叠成一团深色的、吸饱了雨水的茧。赤裸的肌肤骤然暴露在温暖的空气里,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她闭了闭眼。
温热的水流自头顶莲蓬倾泻而下,瞬间便包裹了她。水珠争先恐后地砸在肩头,碎裂,沿着光洁的皮肤滚落,汇成细小的溪流。
她依然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仿佛这样就能涤净些什么。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磨砂玻璃,将她囚禁在这方小小的、只有水声轰鸣的孤岛里。
水流滑过她纤巧的锁骨,在那微凹处短暂停留,积聚成一小汪温热,又倏忽向下,漫过胸前起伏的曲线。她的肩胛骨在薄薄的肌肤下清晰可见,像一对静默收拢的蝶翼,微微耸动着,承受着水流的重量,也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更沉重的东西。水痕蜿蜒过腰肢,那玲珑的凹陷仿佛蓄满了月光的溪谷,水流在此短暂徘徊,留下湿漉漉的光泽,又顺从地滑向更深处修长的腿线。
她忽然抬起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臂。水流顺着她的动作在光滑的肌肤上跳跃、分流,又在下一次心跳时重新汇合。那触感让她微微蹙眉,仿佛不是水流,而是某种冰冷的、带着砂砾质感的记忆碎片,正细细密密地摩擦着神经。她猛地将湿发拢到脑后,露出光洁却紧绷的额头和脖颈,水流便更直接地冲刷着她的面颊。她仰起头,紧闭的唇线抿得发白,喉间无声地滑动了一下,像吞咽下了一句未能出口的叹息。
水汽愈发浓重,氤氲成一片白茫。她纤细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像一幅被水洇湿的水墨画,轮廓柔和,却透着一种易碎的疏离。只有那持续不断的水声,单调地敲打着瓷砖,填满了整个空间,也淹没了一切可能的声音。她长久地伫立着,水流在脚下旋转着,形成小小的、徒劳的漩涡,最终带着所有未能言说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排水口的黑暗里。
纷繁芜杂的思绪。随着水流来,顺着水流去。
蓝域界,她的故乡。辽阔的大海。是平和,是安宁,是易守难攻的城池,是不可撼动的金丝笼。避无可避的格威茨。恩威并重的女王。让人喘不过气的博士身份。假面的舞会。觥筹交错。 人声虚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姻。哭泣的夜晚。母亲的坟墓。无形的父亲。是从天而降的雨,是在莲蓬中流出的水,流过她的身体如同作茧,难以挣脱。
她淋够了。
猛的按下开关,水声瞬间停止。流动的意识在冰冷空气触及肌肤的瞬间回笼,她无力地抬头,只有莲蓬数个小小的口依然落下水珠,在清色的浴灯下折射出近乎脆弱的光芒,好像放声哭泣后,凝结了未尽的泪滴。
她选择撑着自己的伞,再次来到这个对她来说曾全然陌生如今却无比亲切的世界,不是为了,会因为谁的从天而降再淋一场失魂落魄的雨。
甚至…不是为了他本来的存在。
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或许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那也并非她心之所向——才有机会争取到一个和他并肩而行的未来。
静默无声,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而与此同时,在雨停的归途中,他低头疾行,无心踩过平静的水坑中一汪又一汪碎掉的月亮。
风好大,像要把伞吹走。
他收起伞,正见前方路上一汪静水中清润的月。
抬眸,他不由得停步,心头微震。没有伞阻挡视线,没有云作为前景,他终见天中那真实的月,被雨润泽过的清,比地上镜中的,祥和美好百倍。
料峭清晖,皆注入他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