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异界,蓝域皇宫。
女王的休息室悬于海上宫阙之侧,三面皆为巨幅拱形窗,镶满玻璃。外面是广袤无际的蔚蓝,浪花偶尔在窗框之中迸裂、绽放。
房间中央是象牙白的圆桌,银茶具在午后阳光里明净生光,细瓷杯碟则如薄胎玉器般温润。临窗处,一张蓝丝绒躺椅舒展着慵懒线条,靠背上堆着几个淡金色锦缎靠枕。海风自虚掩的窗隙潜入,拂动浅蓝纱帘,仿佛撩起了大海的一角衣袂。穹顶的壁画被海水映照得光影浮动,光斑如鱼群般在藻井间摇曳游动,波光在雕花天花板上无声流淌。
蓝域界女王陛下正斜倚于躺椅之中,浅粉长发及腰,铺盖在身侧如同流淌的异色海藻。素白长裙着身,更显风韵犹存。优雅不失庄重的淡妆,在她脸上描摹出异于常人的高贵,休闲的时刻依然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气息。她啜饮着琥珀色的红茶,目光投向窗外。浪花在宫墙下无声地碎裂又消融,海风带来微咸的气息,与杯中升腾的温热茶香悄然交融——海洋的辽阔,此刻正以最温柔也最能麻痹人的方式,轻轻漫溢入这方精致天地,也不知是否会挟裹着危机潜伏下来。
茶香氤氲里,窗外海天浩渺,室内只余银匙轻碰细瓷发出微响。
笃。
笃笃。
熟悉又特别的敲门声传来。女王依然侧着身面对大海,头也不回地回应了不合时宜的打扰:
“进来吧。”
声音不高,却轻易穿透了室内的静谧和海浪的喧嚣,话里听不出怒意,带着一丝奇异的柔和。
门把手应声转动,沉重的宫门微启的瞬间,海风似乎因空气的流通而更加呼啸起来。来人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边缘散发着优雅的粉色光泽。亦是一身素衣,倒与这闲适的时刻相配,却也散发出和女王一样不同寻常的王室气息。
正是蓝域界当今女王唯一子嗣,亦是掌管未来蓝域界大权的唯一继承人,格威茨殿下。
他轻带上门,从容走至女王身边,极其自然地行了个礼:
“母后。”
女王终于微微转身,看见来人,脸上浮起笑意:
“坐。不是办公时间,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格威茨应了声谢,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简短地汇报了一些小事,便沉默不语。
女王漫不经心地听着,眼光寸步不离儿子的脸,也不多做评价。她知道他处理得好好的,闲扯罢了。出于母亲的本能,她料他有心事。想到他前夜里回来得那么晚,有事都找不着人,心里早就知了个七八分。
“又…碰壁了吧。”她笑着开口,单刀直入,甚至无需发问。那语气似是调侃,带着一点无奈。
他懒得抬头,低低“嗯”了一声,无力又烦躁。
“烟戒了,倒是好事。”她故意句句戳他要害,“不算空手而归的嘛。”
格威茨闻言抬头,哀怨地看着母亲。
“您可别打趣我了。她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地球到底有什么好?她现在待的那个实验室不及蓝域界分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她,只在那待了一段时间,反而更加疏远我了!”他说着,眼底像要喷出火来,看见母亲眼里笑意愈深,更觉心寒,“…您别笑话我了…怎么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从前四方游走的时候也没这么委屈的!我为什么戒的烟,您又不是不知道…”
女王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怨声载道的模样,心里反而暖和起来,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你倒从没这么跟我说过体己话…以前我这个当母亲的,说的话你一点不听。我早让你戒烟,你没听进去过。现在倒有人帮我治治你,你这样说我不觉得生气,还得感谢那孩子呢。”
“ …母后!净说风凉话…您,您敢说,您不中意她这个儿媳妇?”
“怎么不中意呢?”女王脸上笑意依旧,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别说是整个蓝域界,就是放到整个创异界,恐怕我也找不到这么中意的孩子了。…我这不是私底下说说而已,哪里就挡你追人家了?”她微微坐起身,憋着笑平视他的眼睛,“…那不是你…屡试屡败嘛…”
话音刚落,她又早有预判地开口,注视儿子的粉眸里是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明锐:
“别想着赐婚联姻这回事了。…最紧张的时候过去了,别说是我,她绝不肯走上这一步的,”她顿了顿,“更何况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言在先…”
“…”格威茨虽不服气,只是无言以对,又不能以下犯上。明明权势滔天,又在她身上施展不了分毫。坐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时不时唉声叹气。
是啊,她…偏偏就不中意他。
虽然,他并不是第一个追求她的人,也不是第一个被她拒绝的人。他只是不能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如此,不管他怎么努力地追求,拼命地对她好,尝试着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她都只是礼貌性的一笑而过,何谈心动?她根本从未在意。
他绝非有意去强迫一个女子,只是觉得他们本该是珠联璧合,门当户对,感情这种事情不过是锦上添花,怎会成为联系婚姻的基本条件?是,他是对她一见钟情。可是他早已看惯了这个世界的诸多国家,以彼此如一具空壳的婚约为筹码,去绑定两个人成为一对人的一生,去维系两个国家之间微妙的合作关系的现象,这种筹码无关情感,只重大局。哪怕在同一个国度,贵族之间的联姻也屡见不鲜。他爱她,他以为只是婚姻中天赐的礼物,哪怕他不爱她,他权衡再三,也未必不应。
可他也深知她的不同。一见钟情只是个引子,他越深入了解,就越对她迷恋。他知道难以强求,于是尝试追求,他满心以为她只是不同寻常的清贵,不曾想是近乎顽固的执著与冷傲!他不知她的心,不解她的情,更不懂她到底在执着追求什么。他以为他们都是笼中的鸟,或许拥有短暂放飞的权利,终究都是要归巢的。他们的结合,理所应当。
她,为什么不明白?
他也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