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

雨季。老实说，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伊莎很讨厌。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她欣然接受这种雨天的话，那绝对是他的存在，在雨里多像个太阳。

现在？很好。太阳感冒了。盖了层比乌云都厚的被子，昏昏沉沉地睡觉。

列母看着儿子刚退了烧，轻手轻脚地带上门，一脸担心。

“这么大人了，照顾自己还像个小孩子！…天这么凉，晚上又降温，套个睡衣外套也不披一件就火急火燎地出门！这下可好！”她对丈夫说。

K先生扶了扶老花镜，倒是淡定：“吃一堑长一智，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列母嗔怪地瞪他一眼，“…他这性子，全随你了。你能把自己弄丢好几年，你儿子倒把自己来回折腾好几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带了姑娘回家怎么照顾人家？”有点儿说到气头上了，手指轻戳丈夫脑袋。K先生一个顺手把妻子的手握在手中，粗粝的手掌安抚地摩挲着，若有所思。

“小帅还没找呢吧？…”

列母一听，难得急眼，试图甩开他的手，声音有些恼。

“小帅25了！你呀，怎么一点也不急！…现在我们整个社会要找个好姑娘多不容易啊！…”

K先生眼见正要哄，门铃忽然响起。他连忙起身，不忘回头轻轻拍拍妻子的手，温柔看她恼火神色，“先歇着，我去开。”

门打开的瞬间，列母循声望去，看见来人，眼睛里骤然泛起小小的讶异，心头火也被浇了大半。

一位陌生的姑娘。很年轻的样子，也很漂亮。

伊莎站在门口，雨伞刚刚放在廊外滴水。她手提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向K先生含笑致意。

“叔叔好。我是小帅的朋友。来看看他。多有叨扰，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K先生愣了一下，她…很眼熟。很奇怪地，总觉得，不该拒绝这份好意。

便也不推脱，脸上泛起笑意。

“客气了。快进来吧孩子，外头凉。”

伊莎礼貌地点点头，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的列母，连忙问好。

“打扰了，阿姨。我来看看小帅。”

“怎么会！是小帅的朋友吧？先坐会。下雨了吗？没淋着吧？快歇歇。阿姨烤了蛋糕，就好了。”说着要起身。K先生提着礼盒，随后也闪身进了厨房。

夫妻二人在里头窃窃私语。列母心情愉快地忙活着，时不时看向玻璃窗外的人影：身形窈窕，一身月白长裙，青蓝长发低低扎起，折射出精灵般的光泽，无风自动，出尘如仙。她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小帅什么时候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呢。”K先生听着，细细打量着那姑娘，却异样地泛起一种心虚的情绪。

那身姿，那气质，那眉眼…一个尘封多年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竟让他有些晃神。

伊莎并不扭捏，落落大方地便了坐下来，沙发软软的陷下去，虽旧了些，却温暖包裹了她的大腿，极是舒服。客厅只余她一个人，她这才打量起他的家。以前来过，没能很好看看。现在看来，也是陌生。

陌生，却亲切。

面前四方茶桌，边角磨得有些圆润。三个有点裂痕的、形态各异的瓷杯，安静地居于桌上。还有不少杂物类的小玩意儿，乱中有序地堆叠着，每一样都经常用到的样子，散发出属于家的温馨气息。

靠近飘窗处，龟背竹叶子宽宽大大，叶尖悬垂着雨水欲滴，一盆吊兰则旁逸斜出，绿意盈盈地垂落至窗台旧书上。米黄色窗帘洗得发白，边缘还缀着细碎的小花，滤进一层湿漉漉的天光，柔柔铺在褪色的旧地毯上。对面电视柜上，电视默然静立，屏幕玻璃映着窗格子与流泻的雨痕，像一幅模糊的湿漉漉的抽象画。墙上开关面板的边角也微微泛黄了。

视线最终落在角落一扇紧闭的门，心下了然，不禁有些失落，更是担忧。

窗外雨声沙沙，室内温煦如春。伊莎终是回头，闭了闭眼。明明没来过几次，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放松。吸吸气，浓郁的糕点香味弥漫整个客厅，令人沉醉。伊莎不禁寻味而望，列母正端着满满一碟精致的糕点走来。在她惊喜的神色中，列母笑意盈盈地坐到她身边，手指捏起一块酥皮饼干递给她：

“尝尝？阿姨的手艺，”列母眼里有小小的自豪，“还没人质疑过呢。”

伊莎连忙应下。刚烤好的饼，冒着香气扑鼻的热气。她轻咬一口，酥脆外皮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伴随浓郁的蓝莓味在舌尖上迸发，仿佛撞见一整个故乡的海，令人沉迷。她连连点头，眯起眼睛，发出满足的喟叹，正对上列母充满期待的弯弯眉眼，心里有什么空缺了很多年的部分，好像一下子被填满了，用令人神往的暖意。她仿佛看到，他骨子里的温和来自何处了。

列母似乎觉察，温柔声音萦绕耳畔：

“好吃吧？喜欢多吃点，烤箱里还有呢。阿姨没自卖自夸吧？”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小帅刚睡着了呢。…谢谢你来看他。”说着望向角落紧闭房门，隐隐担忧，被她敏锐捕捉：“好久没这样发过高烧了…也不知道怎么照顾的自己。什么事能这样急？大晚上衣服也不披一件就往外跑，喊都喊不住…”

“这样啊…”

伊莎不禁脸颊发烫。心里头似小兽挠痒，愧疚中更有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到底是算为了她么？

正寻思，K先生浑厚的声音忽而响起，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孩子。”

“你父亲他…还好吗？”

伊莎惊讶抬眸，见到K先生那张写满殷殷关切的脸，才恍然忆及那段意义非凡的过往。

“嗯。爸爸一切都好。谢谢关心。爸爸他也很想您。代他向您问好了。”

列母狐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他正放下心似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

“那就好。…你很久没来了吧？有什么不适应的，要帮忙的，尽管跟叔叔说。…跟小帅说也行。”

伊莎只当尽待客之道的随口一提，礼貌地应下，又道“工作上还得请您多多指教”，便不多麻烦。

K先生谦逊地笑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列母云里雾里地听着，竟插不上话。直到伊莎坐了一会，起身要走了，她也没能问出些什么，只看她那蓝莓酥皮饼多吃了几块，应该是合口味。最后苦留不住，要给她多拿些，又不肯，竟让她空手而归了。

列母同丈夫送她到门口，话里有些遗憾，“有空多来玩。阿姨还有好手艺，你没尝过呢。”

伊莎笑着点点头，向他们彬彬有礼地致了意，温雅地说了声“谢谢款待”，又客气地道了声“打扰了”，便不再停留。看她留下的背影，清冷素雅，却偏偏疏离得很，像她的人。关上门，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怜惜。

很奇怪啊，她很喜欢这个孩子，一眼就喜欢上了，没有道理地。

她揪着丈夫追问，怎么认识的那孩子？K先生拗她不过，又不好实话实说，只用“故人的女儿”来搪塞。

列母瞪他一眼，嗔怒道：“你也是！多好的孩子呢，这也没听你说过…”转眼又不由得叹息，“只是…太礼貌了。不亲。不自在的样子。”下一句话更是惊得丈夫心一跳，只是奇异的赞美之辞：

“可惜了…漂亮得不像地球的孩子。”

（作者说：好乱…感觉越写越偏离原设想…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