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

魔幻座驾化作闪电车神的形态飞驰过一地月光，最后稳稳停在研究所的门口。

车门打开，列小帅抱着伊莎的身影清晰显现。他身上沾着夜露的微凉，包裹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而怀中的重量和温度，是他此刻唯一的感知。

“小帅！”李昂早已等候多时，看见他身后接二连三驶出的魔幻车神们，松了一口气。刚想告知他研究所一切安好，话未出口，在瞥见他怀中人的一瞬间神色骤变，“伊莎？！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样？刚刚项链传来的通讯信息突然中断了…快进来！”

列小帅只能镇定地解释，步入研究所步伐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她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顾不上风尘仆仆的奔袭和刚刚千钧一发的紧张：

“项链好像有裂痕。放心，那边也都解决了。大家都平安回来了。但…伊莎状态不太好。”

核心实验室里，舒马赫博士的虚影眉头紧锁，满地狼藉，都不及在几十分钟内见不到女儿状况的焦躁不安。门突然自动打开，他猛然抬头，看清眼前景象的那瞬间——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李昂也在，他仿佛看不见。所有平安归来的魔幻车神涌进实验室，他视若无睹。他有些浑浊的眼睛，只紧紧盯着门中央那个站定着却有些疲惫的赤发身影。

…或者，是那身影怀中紧抱着的人。

他唯一的女儿…他看着长大的伊莎…他的掌上明珠啊！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如此虚弱地、毫无保留地瘫在一个男孩的怀中？！

“伊莎！”

他喉咙中溢出痛惜的呜咽，近乎低吼，“伊莎…怎么样？”他已无心去怪罪、去指责、去质问任何人，他只想知道，她如何？手指颤抖着，速度依然飞快，效率极高地启动了医疗系统，甚至顾不上多看那个男孩一眼：

“小帅…拜托你，抱紧她…稳一点，到这里来。”

他声音苍惶得不像话，列小帅立刻懂得。他没有丝毫犹豫，抱着伊莎径直走向那刚刚准备好的医疗分析平台。

平台感应到生命体征，柔和的白色光芒亮起，自动调节着高度和温度。列小帅的动作异常小心，他弯下腰，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极其轻柔地将伊莎平放在平台上。他甚至…下意识地替她理了理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几缕青丝，指尖在她冰凉的脸颊旁停顿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了身后某种沉实的目光，才缓缓收回。然后，他轻轻地退开，目光却一刻不离台上的虚软。

那专注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

而刚刚，他身后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来源——舒马赫博士，神情复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李昂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凝重地观察着挚友的状态。虎口逃生的魔幻车神们，无一不屏息凝神。疾风迅龙，从一开始就上前一步，也只是停在舒马赫博士的脚边，注视着她，紧张，却沉默。

“生命体征稳定，但体内检测到强效神经麻痹毒素和代谢抑制成分，深度昏迷。”医疗平台的AI终于给出了冰冷的诊断。

数个精密的探头自动伸出，开始进行更细致的扫描和血液分析。

“毒素成分解析中…匹配青屿岛特制‘冰魄琼浆’代谢产物…解毒剂数据库比对中…开始针对性中和治疗…” 微小的注射器无声地探出，将淡蓝色的中和剂注入伊莎手臂的静脉。

舒马赫博士的虚影凝实了几分，悬浮在平台旁，目光紧紧锁在女儿毫无生气的脸上。

这位素来沉稳睿智的科学家，此刻的虚拟影像似乎都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闪烁。他伸出手，似是，想抚摸一下女儿沉静的脸。那由光影构成的手指，有些颤抖着往前，却在触碰到她脸颊前停住了。

——仿佛怕惊扰了她。

又或者，是意识到自己终究无法真正触碰到她。

他的嘴唇紧抿着，虚拟的眉头拧成了深刻的川字，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多么遗憾。

痛惜。愤怒。…深深的后怕。

“怪我。”列小帅忽然开口，话里带着深重的后悔，“被他们的系统攻击绊住了…没有早点反应过来。”他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

舒马赫博士回头望去，扫视着列小帅的脸。那眼神…就像在剖析，在验证，甚至…在审视。

的确，看不出任何作伪的痕迹，像他这个人——舒马赫博士自己本就知道、本就了解、本就信赖的人。可，毕竟，那个人，是自家女儿这么多年的心之所向啊——作为父亲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即使自己心里，对王权富贵的归宿没有任何的念想，对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满意的地方，那也得好好地去确认啊。

…他，值得自己最宝贝的她吗？

像此刻，他的位置，不像刚刚那样自己看着多少有点不舒服的亲近，留出分寸极佳；他的眼神，却只是如此直白了当地，锁定着安眠的她。

骗不了人的。

舒马赫博士淡淡开口，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平和：

“不。别太苛责自己。你做得很好。”

“出来说。”这位父亲压低了声音，“情况稳定下来了，也好…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门在身后关上，只有飞翼天马和疾风迅龙在里头陪她。李昂回府收拾波及猩红渊的残局，休息区里，只剩一个略显苍老的虚影，一个有些疲惫的青年，相顾无言。

“小帅。你…又一次帮了蓝域界大忙。”舒马赫博士想了想，还是决定这样开口，“我想，有人想专程来感谢你。”

“什么？我…”列小帅有些错愕，但很快明白了所谓“感谢”是指什么。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休息区入口的权限指示灯亮起。合金门再次滑开，两道身影在研究所卫兵的恭敬引领下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仪态雍容、气质高华的中年女子，身着剪裁利落的银白色长袍，却更具岁月沉淀的威严与智慧，正是蓝域界的女王陛下。而她身旁，是一位身姿挺拔、银发粉眸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而不失优雅，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目光却带着审视，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列小帅身上——格威茨王子。

列小帅眨了眨眼，那妇人…十分眼熟。那青年，却陌生得很，只不过和那妇人颇有几分相像。难道…是李昂说过的那个当众求婚的…

“女王，殿下。”舒马赫博士恭敬的行礼打断了他的思绪，被女王慌忙拦住：“快歇歇，我早说过多次，不必如此！…您为蓝域界付出的辛苦，我是知道的。伊莎的事…我也深表歉意，实在担当不起！”

格威茨儒雅点头，以示赞同和敬意。

这下列小帅，一时有些坐立不安。这些异国他乡繁复的礼数，他哪里懂得？只好有些尴尬地站起，微微颔首，表示最简单的问候。

女王的目光立刻落在列小帅身上，不由得愣了一下，眼里瞬时泛起惊讶的笑意：

“你是…当年那个从地球来的能拯救世界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更有魅力了…”

她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丝毫没有因列小帅略显凌乱的衣服和地球人的身份而流露出任何轻视。

格威茨闻言，颇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列小帅一下子脸红了，哭笑不得：

“啊…我真的不是您说的那种特别的孩子…我记得您。别这么说，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情。也感谢您一直这么相信我…”

女王温柔地笑了，话里满是感激和包容：

“别紧张。不管如何，你又一次拯救了我们的蓝域界。我代表蓝域界王室，向你致以最深切的谢意。”

格威茨王子也随之优雅地欠身，笑容完美无瑕：

“列先生，久仰。感谢你及时援手，救伊莎博士于危难。”他的目光在列小帅脸上停留片刻，又状似无意地扫过紧闭的核心实验室大门，带着一种贵族式的、居高临下的探究。

列小帅面对着蓝域界最尊贵的两人，只是微微欠身，再次表示了应尽之义。他的礼节算不上周全，带着地球人特有的随意，但那份坦然和真诚，让女王眼中的包容更深了几分；格威茨王子完美的笑容，则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我该回去了。”他最后说，“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伊莎，后面的事，拜托了。她如果醒了，拜托一定要告诉我。”

他笃定，她在父亲的呵护下，一定能得到最充分的休养。可不知为何，他不这般稍显多余地强调一下，总觉得放心不下。

舒马赫博士没有阻拦，只是没有忘记：“交给我吧。…拜托你，再替我向K先生问好。”

列小帅点点头：“我一定转告。”

“这么快啊…”女王深感遗憾，却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只能真诚地承诺，“孩子，蓝域界的土地和大海永远欢迎你。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要说出来——我一定会满足你，说到做到。”

“嗯。谢谢您。”列小帅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回应。

然后，转身，离去。

即使，怎可能会波澜不惊，怎可能就了无牵挂。只是那个悄无声息牵动着他心弦的人啊，现在…他也无法唤醒她，他也不能就此留下。

…等待吧。

休息区内，女王看着列小帅消失的光芒，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欣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格威茨王子望着那空荡荡的传送区，银发下的粉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暗芒。

而，舒马赫博士的虚影，从他消失的方向撤回目送的眼光，长久地，凝视着核心实验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