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今天心情还不错…随便更一下吧…话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呢…设定忘光光。。。等到过年我怕是只能狗尾续貂了…虽然应该也没达到“貂”的水准…最近发现了好多bug…没办法,我也不可能重新写…将错就错吧。。。)
舒马赫博士是在当晚与女儿的通讯中,注意到那条鱼骨辫的。
编织得意外工整,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精致,绝非女儿平日随手一绾甚至完全不扎的风格。只一眼,他便明白了。
虽然,他早有准备,但心里还是不可控制地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他心底早已有所预料——他看得出女儿对那个地球男孩长久又隐忍的暗恋,甚至对她那个“迂回”的追求计划也略知一二。在蓝域界的这些日子,他看着她从虚弱中慢慢恢复,也看着她终于卸下了肩上大部分关于王室和研究的重担,眼神里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追求自身幸福的渴望渐渐明晰。他不舍,却没有理由阻拦。
内心深处,他对女儿始终怀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愧疚。因为自己身为蓝域界首席科学家的身份,女儿从出生起便注定要背负比常人更重的责任。
那年她还懵懂,就被迫接受母亲因病去世的残酷现实,只有母亲遗留的一条紫晶项链作为念想。若是男孩子家,当父亲的还方便引导引导;可女孩子,心思细,又重,他多少有看不懂的地方,偏偏自己好不容易从悲痛中抽身,又忙得连轴转,安慰不出口,也安慰不到实处。
好在,她独立,早早学会生活的本领;又出奇地听话,他当父亲的说一,她做女儿的从不说二。只是显而易见地,她寡言少语,悲喜不流于表,清清淡淡的,不像同年的孩子。形单影只,年复一年,规规矩矩地长开了。他看眼里,疼心里,又说不出。似乎,也半是自愿半是迫于现实,这样的性子,他也好唤她行事。
而那年她不过十岁出头,就得替他、替蓝域界,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去完成收集魔幻车神的任务。他失去肉体,活在那条项链里随她走动,是保护,更是监督。那年,她熟识了很多可靠的伙伴,尤其那个一头红发的少年。也是那年,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他的意志——她靠在树干上,哭着告诉他,她不愿意把魔幻车神封印起来。
他苦口婆心,他语重心长,他甚至少有地对她用了严苛的语气说话。他知道她自始至终不愿执行这个任务,只是身不由己;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如此大胆地去正视、去表达、甚至去追求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那个少年的存在,对她有如此巨大的影响。这影响也如此深远,从他勉强同意,到后来他们一群孩子一起救出老朋友、打败黑魔镜,再到拯救未来、拯救世界,她肉眼可见地变得开朗、变得坦诚,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地,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担心,逐渐被欣慰取代。那个少年是纯良的孩子,是老友K先生的儿子,他欣赏。这也是主要原因,他一直默许她留在那个并不属于她的世界,去完善对她而言不太必须的地球学业。不曾想这一“纵容”,他以为的“纯粹的友谊”,在这段日子里会多么不可控地发酵,甚至扭转她一生的走向。
直到那年,她芳龄十八。方才成年,就不得不被召回故乡,开启一场严苛到近乎残酷的研究所继承人培训计划。她有底子,人也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即通,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慢慢解放了根本不存在的双手,而越来越多的操作,也渐渐地变成“非她不可”。
只是,他看见,她好不容易热情起来的性格,在封闭的研究空间里,日复一日地被压抑下来;好不容易增多的纯真笑容,渐渐被矫正成名利场上、权贵圈中标准的面具式微笑。本就连日忙碌,敌国的威胁无疑是雪上加霜,拒绝众多以利益为纽带的求娶、礼貌性地周旋更让她心力交瘁。她重归清冷,甚至更糟糕地,变得疏离。他做父亲的,又一次悲催地感受到了十几年前的那种心疼又无奈的矛盾。
他歉疚,不仅对她,更对亡妻。而她每一次强撑着露出的疲惫微笑,更会无休无止地加重这份愧疚。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没能给她一段轻松无忧的青春时光,甚至…无法给予一个真正的拥抱,传递给她来自父亲的力量。正因如此,当那些王权贵胄接连上门求娶时,他才格外谨慎,乃至有些抗拒。他不愿她再卷入复杂的漩涡,不愿她再关进冰冷的囚笼,更知道她自己绝不会答应——她长大了,那些她回到蓝域界的日子里不时提及那个少年的“无心之言”,偶尔话及地球技术或真心朋友时真诚流露笑容的无心之举,他全部看在眼里。
起初只是猜疑,越来越频繁的“巧合”,越来越多的细节,在他脑海里拼凑成一个真相。
她…可是心动了。
他惊讶,他酸涩,渐渐化为不说破的了然。
那孩子,是老友K家的儿子。热情、善良、正直,多少也算他看大的,他没话说。一家人都可靠又远离纷争,知根知底…他其实是认可的。
在那些,她不辞而别又悄无声息归来的日子里,他焦急不安,他无可奈何。他不由得深想,果真和老朋友家结为百年之好,或许是女儿最好的归宿。至少…能让她真正开心起来。毕竟,他自嘲地发觉,那个少年做到了多少他没有做到也难以做到的事——让她开朗,让她叛逆,让她…成为真正的自己。
她无忧无虑,自始至终都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他已辜负了女儿的前半生,灵魂飘忽,也不可能看着她走完未来的每一步。他绝不能再捆绑她——他想,虽然不舍,可他也应该——把她交给一个好人家,一个好伴侣,替他好好地疼爱她。
也好…给九泉之下的亡妻一个交代。
道理都懂,可当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来临,看着屏幕里女儿颈侧那根精心编织的发辫,象征着另一个男孩宣告主权般的爱意,这位老父亲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一阵酸酸涩涩的浪潮,像是珍藏已久的珍宝,终于被人妥善地、却也是永远地捧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始终像一根小刺一样扎在他内心深处,他不太愿意提及却无法忽略的点。
…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事情——如果走到那一步的话——不是她长期生活在地球就能够适应得了的、难以预料的生理性融合排斥,抛开一切不谈,这无人踏足过的领域,很可能是条鸿沟。
当通讯接通,他心不在焉地闲聊了一会,关照了一下女儿。沉默片刻,最终只是轻叹了口气,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却比平时温和了些许:
“在地球的事情忙完了,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他顿了顿,目光在那条鱼骨辫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接上,“…我亲自验验他的手艺。”
屏幕那头的伊莎,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父亲指的是什么。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如同朝霞映雪,但那双青色的眼眸却亮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混合着羞涩与幸福的笑容。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里甜意再也藏不住。
通讯挂断,他的思绪就是千字道不尽的绵长,直至天亮。
日上三竿,他还是拨通了数月之前,女儿刚刚到地球时他才联系过的那个通讯号码。
不多时,屏幕亮起,出现了一张与他同样经历过风霜却显得更加硬朗的脸。
“再次打扰,K先生。”他淡淡开口,目光沉静,话里有和老友话旧般的从容,又带着几分不同以往的、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有些事…该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