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前组队

时间如窗外的香樟叶影，在课桌间悄然流转。转眼一周过去，高二（10）班的陌生感早已被粉笔灰、午休时的窃窃私语和互相借阅的笔记磨得温热。

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夕阳斜斜地铺进教室，将陈德的身影拉长在黑板上。

他敲了敲多媒体控制台，待嗡嗡的交谈声渐弱，才开口：

陈德班主任省级综合理科竞赛提前到十一月，新规则是——

他刻意停顿，等窃窃私语声平息

陈德班主任四人自由组队，按团队总分排名。

空气骤然紧绷。

沈知芫的笔尖一顿，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寻找合适的搭档。

周叙白的背脊挺得笔直，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活页笔记本上，指节微微泛白。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镜片后的目光却比平时更加专注。

后排的陆以衍随手在试卷背面写下“浪费时间”，字迹潦草又锋利。他懒洋洋地靠向椅背，校服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黑色耳机线。

林予阳组队吗？我生物贼强！

林予阳已经迫不及待地戳了戳前排同学的后背，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

沉默的博弈持续发酵。

竞赛报名表在教室后墙的公告栏上一天天变厚，而高二（10）班的空气里飘浮着看不见的试探与权衡。

——沈家——

窗外的香樟树影被夕阳拉长，在米色纱帘上摇曳出焦糖色的光斑。

沈知芫推开家门时，糖醋排骨的浓香正裹挟着油锅滋啦声撞进鼻腔——母亲刘静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

沈母竞赛组队有眉目了吗？

沈知芫还在观察。

她踢掉帆布鞋，白袜边缘蹭了道球场草渍。身体陷进磨出经纬线的亚麻沙发。

父亲沈华和母亲刘静都是一名大学老师，他从财经杂志后抬眼，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眉心常年被眼镜压出的浅红凹痕

沈父老陈下午来过电话

他抖了抖印着“全球经济下行”标题的纸页

沈父说今年规则专治独狼，倒像给你量身定制的考题。

沈知芫的目光滑向电视柜。玻璃相框里封存着小学科技节的记忆：

九岁的她举着歪斜的太阳能车模型，父亲左手攥着冒青烟的热熔胶枪，右手小指可笑地翘着——那是被胶烫伤后留下的习惯性动作。母亲举的电路图被风吹得卷了边，纸角扫过她笑出豁牙的嘴。

沈知芫找到逻辑同频的人

她捻起果盘里的核桃，指腹陷入沟壑纵横的纹路

沈知芫比解题还难十倍。

核桃壳在掌心喀啦滚动，像未落定的骰子。

——高二(10)班——

次日的阳光将课桌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战场。

沈知芫的笔记本扉页列着严密的评估表。她用铅笔轻轻划掉第三个名字——那个总在实验课手抖的男生，笔尖在纸面留下克制的凹痕。

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像在嘲笑人类精密的算计。

周叙白的活页本里夹着七张邀请函。他每次都用钢笔写下相同的回复：“感谢信任，容我慎重考虑。”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连墨色浓淡都保持一致。

陆以衍的课桌周围形成天然结界。他把竞赛章程第七条“允许单人报名”用红笔圈出来贴在桌角，物理课本下压着已完成的三套模拟题。

当林予阳第三次晃到他桌前时，他直接甩过去一道粒子运动学难题

陆以衍解出来再谈组队。

林予阳这不公平！

林予阳抓着蓬乱的头发哀嚎

林予阳你明知道我物理没有你那么变态！

他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耷拉着肩膀蹭回沈知芫旁边。

夕阳把四个孤独的影子投在不同方向的墙上。公告栏的报名表簌簌颤动，截止日期像道逼近的阴影，沉默地蚕食着所有可能性。

沈知芫的铅笔尖悬在评估表上方，在最后一个名字上轻轻打了个转。

石墨粉末簌簌落下，那个名字很快被擦得模糊不清。只剩下——

——她的目光穿过林予阳发顶，落在教室另一头——周叙白正把第八张邀请函放进文件夹，陆以衍的冷笑声隐约传来。

沈知芫无意识地转起铅笔。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这间教室里盘踞着三头——周叙白是雪豹，优雅但难以接近；陆以衍是黑豹，暴躁又领地意识极强。

余光瞥见林予阳正用荧光笔在生物书上画夸张的箭头符号，她嘴角抽了抽——倒是有只金毛犬混进了猫科动物的地盘。

铅笔“啪”地搁在桌上。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林予阳单打独斗。

一道声音突然与她的心声重合。沈知芫偏头看去，林予阳正把脸贴在桌面上哀嚎：

林予阳第五次阵亡！

他猛地直起身，校服拉链“哗啦”一声在椅背上刮出锐响

林予阳看来单打独斗是我的宿命——芫姐你评评理！

沈知芫看着被推过来的手机屏幕：某知名竞赛论坛上，林予阳刚发的组队帖下清一色回复【大佬带带我】。

最新那条尤其醒目：【楼主解题步骤跳太快，建议先去重修小学数学】。

林予阳他们根本不懂跳跃式思维的美感！

林予阳抓过沈知芫的橡皮当惊堂木，“啪”地拍在桌上，

林予阳就像张浩他们组，非要把每个公式推导写得像说明书——

林予阳芫姐，你真的不考虑张浩他们组吗？

他突然凑近，下巴直接搁在沈知芫摊开的《高等物理》上，书页立刻陷下去一个小窝，

林予阳他们缺个化学强的……

沈知芫食指抵着书脊轻轻一抽，教科书立刻从林予阳下巴底下滑出来。这个动作她这周已经重复了七次。

沈知芫他们的解题思路太跳跃，但思维又有点呆板。

她说着，目光却飘向教室后方——陆以衍正把习题集翻得哗哗响，笔尖在某个步骤上狠狠划了道线，力道几乎要戳破纸背。

沈知芫你不是和陆以衍熟悉起来了？

沈知芫意有所指地问。

前几天她还看见这两人在实验室争执培养皿摆放角度，最后居然一起待到锁门。

林予阳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书包里扯出张皱巴巴的卷子：

林予阳他说要给我出套题测试反应速度！

纸上密密麻麻的粒子运动学难题旁边，用红笔批注着：【建议用草履虫的神经传导速度答题】。

林予阳还骂我上次生物实验报告的数据处理像“草履虫的随机运动”！

林予阳的铅笔尖突然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像是一道灵感的闪电。

他猛地直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前排几个同学纷纷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