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贺屿房间,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试图屏蔽楼下隐约传来的清脆笑声。自从余茜来访,这栋本就不大的房子就塞满了过于明亮的喧嚣。
余茜贺屿!大懒虫!起床啦~
房门被猛地推开,余茜像只精力旺盛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的走到贺屿床边,伸手就去扯他的被子。
贺屿猛地坐起,一把拽回被子,眉头拧成了结,眼底带着熬夜的疲惫和被打扰的愠怒,
贺屿余茜!我说过别进我房间!
他的声音因为刚醒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余茜凶什么凶嘛!
余茜阿姨让我来叫你的!早餐都凉了!
余茜嘟着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她环顾了一下贺屿简朴的房间,目光扫过他摊在桌上的、远超高中难度的金融书籍,撇了撇嘴,
余茜真不知道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贺屿懒得理她,径直下床穿衣,
贺屿船不是该修好了?你家司机没来接你?
由于去往城里的船辆故障,这两天需要维修管理,所以余茜"不得不"再暂住几天。
提到这个,余茜脸上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余茜哎呀,别提啦!码头的人说那班去城里的客轮发动机故障,检修好——几天呢!所以嘛,本小姐只好勉为其难,在你家再叨扰几天咯!
贺屿扣衬衫纽扣的手指顿了一下,母亲对于余茜的到来很是喜欢,他没再说什么,绕过她走出了房间。余茜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蹦跳着跟了下去。
早餐桌上,贺母果然一脸慈爱地看着余茜,不停地给她夹着早点,嘘寒问暖。贺屿沉默地吃着,无语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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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晚会后的清晨,周乐琪坐在教室窗边,指尖摩挲着桌面上的一道划痕。昨晚的烟火余韵还留在眼底,陈雨泽掌心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肩头。她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后座。
"听说了吗?昨天烟火晚会上贺屿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前排两个女生交头接耳的声音传来,"好像是S市的朋友..."
周乐琪的铅笔尖“啪”地一声,在笔记本上猝然折断。她低垂目光,注视着纸上那片渐渐晕开的墨点,与她此刻烦躁而模糊的心绪如出一辙。
陈雨泽乐琪!
陈雨泽风风火火地冲进她的教室,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他把周乐琪带到走廊拐角,还没站稳,她的怀里就被塞进一个饭盒。
陈雨泽刚出锅的海鲜饼,我妈特意给你做的。
陈雨泽还有这个——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传单,上面印着"全省高中生数学竞赛"几个大字。
陈雨泽我哥从县里带回来的,一等奖保送城里大学,还有奖学金。
他挠挠头,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陈雨泽我觉得你该试试。
周乐琪的手指捏紧了传单,她盯着"奖学金"三个字,喉咙发紧。
周乐琪我...恐怕不行
陈雨泽怎么不行!
陈雨泽你上次月考数学全校第一!比贺屿还高五分!
陈雨泽抓住她的肩膀,提到这个名字顿了顿,
陈雨泽那个...反正你必须去!报名表我都帮你拿来了!
周乐琪抬起头,陈雨泽的眼里盛着大大的期待。她想起昨晚烟火下他说的话:
"你值得更好的地方。"
当时他的瞳孔里映着漫天星光,现在却只映着她苍白的脸。
周乐琪...谢谢
教室后门突然传来骚动。贺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身边跟着叽叽喳喳的余茜。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针织衫,衬得肤色冷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没休息好。周乐琪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
余茜眼尖地发现了他们,蹦跳着过来打招呼。
余茜嗨!你是昨天卖鱼干的同学吧?
她好奇地打量着周乐琪,突然"啊"了一声,
余茜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在礁石滩...
贺屿突然咳嗽一声,余茜吐了吐舌,转移了话题,她亲热地挽住周乐琪的手臂,
余茜对了,昨天谢谢你家的鱼干,超级好吃!
周乐琪僵硬的点了点头,少女身上清甜的味道和指尖的温度都让她无所适从。贺屿的目光落在她手里攥着的传单上,眉头紧皱了一下。
余茜数学竞赛?
余茜已经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传单,
余茜哇!这个超难的!去年我们学校只有贺屿进了决赛......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讪讪地把传单塞回手里,
陈雨泽的脸色瞬间阴沉。他上前一步挡在周乐琪前面,声音里带着火药味。
陈雨泽乐琪比某些眼高于顶的城里人强多了。
贺屿的眼神骤然降温。他伸手拉住还想说话的余茜,目光却落在周乐琪藏在身后的报名表上,
贺屿周日初赛?
周乐琪没想到他会看到这种细节,手指蜷缩了起来。没等她回答,上课铃刺耳地响起。贺屿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时针织衫的袖口擦过她的手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陈雨泽他什么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
陈雨泽盯着贺屿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响,
周乐琪对着他摇摇头,把报名表小心地夹进课本。
放学后的礁石滩被暮色染成深紫。周乐琪坐在常待的那片海滩上,海浪声掩盖了脚步声。直到阴影笼罩下来,她才惊觉有人靠近。
贺屿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他的手里还拎着个牛皮纸袋。
贺屿给
他把纸袋放在礁石上,里面露出几本厚重的书籍。
周乐琪这是什么?
贺屿竞赛资料。
周乐琪受宠若惊,她盯着那本《奥数经典题型解析》,封面上还有S市重点高中的藏书章。无数疑问在舌尖打转,
贺屿望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夕阳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漆黑的眼睛。
贺屿你解题的思路很特别,不该被埋没在这里。
这句话像钥匙,突然打开了周乐琪记忆的闸门——父亲离家前夜也曾摸着她的头说过,
周父我们乐琪这么聪明,长大了我们就离开渔村去城里好不好?
咸涩的海风突然变得刺眼,她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礁石也浑然不觉。
周乐琪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句话冲口而出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积压多日的情绪决堤而出,
周乐琪你们这种人,是不是觉得施舍点好意就能改变我的人生?
她的声音发抖,
周乐琪陈雨泽说得对,你迟早要回S市,何必......
贺屿突然上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贺屿你觉得这是怜悯?
贺屿的手正按在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上,那里有昨天被母亲用扫帚打出的淤青。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周乐琪脸渐渐红温起来。
周乐琪我......
她慌乱地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贺屿从纸袋底层抽出本笔记,扉页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远处传来陈雨泽呼唤她的声音。贺屿松开手,后退时踩到一截枯枝,脆响惊飞了栖息的海鸟。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被暮色吞噬,只有那本笔记的重量真实地压在周乐琪胸口。
她颤抖着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公式间夹着张便签:
"周日的船,六点码头见。"
字迹凌厉如刀,最后一笔却洇开了墨迹,像是犹豫了很久。
海浪拍打着礁石,周乐琪摸到脸颊上的湿意,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远处的灯塔突然亮起,一束光穿透黑暗,恰巧照在笔记某一页的批注上——那里本该写解题步骤的地方,却只有一句:"你不是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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