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报名竞赛之后,周乐琪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数学竞赛中。贺屿给的那本笔记成了她最重要的指南,里面精妙的解题思路常常让她茅塞顿开。
图书馆的采光不算好,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周乐琪总是选择最里面靠窗的那个位置,那里光线相对充足,她将贺屿给的那本《奥数经典题型解析》小心摊开,旁边是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她学得很苦。那些复杂的公式、抽象的几何图形、刁钻的逻辑推理,对她而言并非易事。常常为了解开一道题,耗费整个下午,眉头紧锁,胃部的隐痛时而发作,她就用力按着,喝一口陈雨泽准备的糖水,然后继续埋首于题海。
但这份辛苦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明确的方向感。每解开一道难题,就像在黑暗中推开了一扇小小的窗,透进一丝光亮。她知道自己正在为什么而努力,那笔奖学金不仅仅是钱,更是她能否继续呼吸、能否拥有未来的氧气。
刚坐下,一个略带娇嗔和疑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余茜咦?贺屿不在这里吗?
抬起头,余茜就站在桌旁,脸上带着点搜寻未果的失望,她显然是来找贺屿的。
周乐琪他……好像没来。
周乐琪轻声回答,下意识地将贺屿的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余茜撇了撇嘴,
余茜真是的,最近老是神神秘秘的,人都找不到。
她目光一转,落在周乐琪摊开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和那本笔记本上,眨了眨眼,好奇地询问,
余茜你在准备那个数学竞赛?
周乐琪点了点头。
余茜哇,听起来就很厉害!
余茜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余茜我最怕数学了,看到数字就头晕。你居然能参加竞赛,真了不起!
她的赞美直白而真诚,这让周乐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周乐琪也…也没什么...
余茜凑近了些,
余茜怎么没什么!贺屿以前也总参加这种比赛,听说能进决赛的都超强的!你要加油哦!
从那天起,余茜时不时也会来图书馆。她并非每次都来找贺屿,有时只是抱着一本小说或杂志,坐在周乐琪对面,安安静静地看。偶尔,她会带来一些包装精美的小点心,不由分说地分给周乐琪一半;在她学习疲惫时,小声跟她讲一些S市的趣闻。余茜的存在,像一道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悄然驱散了周乐琪独自奋战时的部分孤寂。
而此刻的贺屿,正身处另一片无声的战场。
他坐在书房,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份他前几天无意间在父亲落在家里的旧公文包夹层中有一份泛黄的文件复印件——
《股权转让意向书》
这份文件本身并不完整,关键条款和受让方信息处有大量空白,签署栏也是空的。但让他心头巨震的是转让方清晰无误的名字——他的父亲,贺廷山,以及那意图转让的、触目惊心的股权比例。文件日期,恰好就在他们搬过来的一个月前。
父亲从未提起过此事。所谓的“静养”,所谓的“叔叔暂时打理”,与这份未签署的转让书放在一起。他尝试在网络上搜索相关信息,但关于家族公司的公开消息寥寥无几,似乎被人刻意淡化处理。他凭着记忆和零碎信息,试图梳理其中的关联,却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丝毫没有头绪。
就在他对着那份意向书,眉头紧锁,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更多线索时,楼下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贺母是王秘书啊!快请进,真是麻烦您还特意跑一趟!
王秘书?贺屿的心猛地一跳。这是父亲跟随多年的秘书王建明。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一种直觉般的警惕让他迅速将复印件塞进习题集底下,顺手打开了电脑。
脚步声沿着楼梯上来,停在他的房门外。敲门声响起。
王秘书小屿,在吗?王叔来看看你。
王建明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
贺屿起身打开门。
王建明站在门口,依旧是笔挺的西装,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水果礼盒。他走进房间,目光随意地扫过,却在贺屿书桌上显凌乱的习题集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落到贺屿脸上。
王秘书小屿,在用功呢?
王建明笑着,语气亲切,
王秘书听你妈妈说,你最近学习很刻苦,准备竞赛?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贺屿王叔过奖了。
贺屿不动声色地回应,侧身让他进来。
王建明将礼盒放下,走到书桌旁,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上那本摊开的物理书。
王秘书最近……有没有看你爸爸之前放在家里的那些旧文件?他之前收拾得急,可能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落下了,我这次来,顺便帮他整理一下。
贺屿的心脏骤然收缩,目标是文件!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贺屿没有注意。我都在看自己的书和资料。
他指了指桌上那堆习题和打开的电脑屏幕。
王建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王秘书没有就好。
王建明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意味,
小屿啊,你父亲让我转告你,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安心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外面那些商业上的繁杂事情,牵扯太多,水也深,不是你该分心去管的。知道得太多,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负担,对你,对家里,都不是好事。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那叠习题集,然后拍了拍贺屿的肩膀,力道沉稳,
王秘书你现在是他们最大的期望。别让他们担心,也别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这里环境安静,正好适合沉淀下来,专注学业。你说是吧?
这番话,听起来是长辈的关心和期望,但贺屿清晰地感受到了话里行间的警告和威胁。
贺屿我明白,王叔。
贺屿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贺屿我会专心学习的。
王建明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
王秘书那就好。你懂事,你爸爸就放心了。
他又寒暄了几句,便转身下楼离开了。
贺屿站在原地,听着楼下汽车引擎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他缓缓走回书桌,从习题集底下抽出复印件,纸张被他捏得微微发皱。
王建明的到访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在一团迷雾中点燃了一盏灯——虽然光线微弱,却清晰地照出了迷雾之后确实隐藏着不愿让他知晓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和他手中的这份文件,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海面,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安心学习?他做不到。这场被迫卷入的无声的战争,他必须打下去,只是,需要更隐蔽、更聪明的方式。他将复印件小心地藏好。表面上的平静,必须维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