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草刈朗就像长在了岸芽身边。
他抢着给她梳头。岸芽的头发又长又软，及腰的长度，漆黑如瀑。草刈朗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岸芽房间，拿起那把象牙梳子，笨拙地学着侍女的样子给她梳头发。他的动作一开始很生涩，常常会扯到她的头发，可岸芽从不抱怨，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他折腾。后来他渐渐熟练了，能梳出各种精致的发髻，还会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给她插上各种漂亮的发簪——那些发簪都是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有珍珠的，有宝石的，虽然和岸芽那些动辄价值百万的首饰比起来显得有些廉价，可他每次送出去时，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真好看。”岸芽每次都会这样说，语气依旧平淡，却足够让草刈朗开心一整天。
他抢着给她穿衣。岸芽的衣服多得数不清，每天换一套，一个月都不会重样。有繁复的和服，有精致的洋装，还有舒适的家居服。草刈朗一开始分不清那些衣服的穿法，常常把和服的腰带系错，或者把洋装的扣子扣反。岸芽就耐心地告诉他，这里应该怎么系，那里应该怎么扣，声音软软的，像在给他讲故事。后来，他比家里的侍女还会穿这些衣服，甚至能根据天气和场合，准确地选出最适合她的那一套。
他还抢着喂她吃饭。岸芽其实自己能吃，而且动作优雅得不像话，可草刈朗就是忍不住。他会把鱼刺仔细挑出来，甚至恨不得把饭菜嚼碎了（显然被侍女严词阻止了），或者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到她嘴边。岸芽也不拒绝，只是张开嘴，乖乖地吃掉，偶尔嘴角沾上了酱汁，他会赶紧用手帕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柔软的嘴唇时，他的心跳总会漏掉半拍。
菜菜子一开始也想靠近岸芽。她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岸芽，会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会拉着她的手在庭院里散步。岸芽对她也很温和，会听她说话，会回应她的问题，甚至会在她画画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用指尖触摸她画纸上的线条。
“这是樱花吗？”岸芽的指尖划过画纸上的粉色痕迹，轻声问。
“嗯！”菜菜子兴奋地点头，“我画的是去年春天的樱花，好看吗？”
“好看。”岸芽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很淡，却让菜菜子开心了很久。
可渐渐地，菜菜子发现自己越来越难靠近岸芽了。因为草刈朗总是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岸芽身边，不给她任何机会。她想给岸芽送点心，草刈朗会阴阳怪气的说“芽芽不喜欢吃这个，她喜欢吃我买的和果子”；她想带岸芽去看她养的小兔子，草刈朗会茶言茶语的说“兔子太脏了，会吓到芽芽”；她甚至想和岸芽一起睡，草刈朗也会凶巴巴地把她赶走，说“芽芽需要安静，你太吵了”。
“哥，你太过分了！”有一次，菜菜子终于忍不住，在走廊里拦住了草刈朗。
草刈朗皱着眉：“我怎么了？”
“你总是霸占着芽芽！”菜菜子气鼓鼓地说，“她是我们共同的妹妹，不是你一个人的！”
草刈朗的眼神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占有欲：“她不是我妹妹。”
“那她是我妹妹！”
“不是！她不是你的！”草刈朗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是……她是我将来要娶的人。”
菜菜子愣住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疯了！芽芽才七岁！”
“我不管！”草刈朗梗着脖子，“我就是要娶她！等她长大了，我就娶她做我的妻子！”他说完，像是怕菜菜子再纠缠，转身就跑，跑向岸芽的房间，仿佛那里有他最珍贵的宝藏。
菜菜子站在原地，看着哥哥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急。她觉得哥哥简直不可理喻，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哥哥跑向岸芽房间的背影，她的心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日子一天天过去，岸芽在草刈家住了下来。她似乎完全接受了自己‘盲人’和‘自闭症’的设定，每天的生活简单而规律。
早上，她会在庭院里散步，用耳朵听鸟鸣，用鼻子闻花香，用指尖触摸露水打湿的花叶。草刈朗会跟在她身后，替她挡住可能碰到的障碍物，或者给她描述沿途的风景——虽然她可能并不需要。
“今天的月季开了，红色的，特别好看。”
“那边的鲤鱼跳出水面了，溅起好大的水花。”
“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像在唱歌。”
岸芽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或者问一句：“是像昨天那只画眉鸟唱的歌吗？”
草刈朗就会使劲点头：“比画眉鸟唱的还好听！”
上午，她会在书房里看书。她的阅读速度很快，无论是盲文书籍还是用指尖触摸的线装书，都能快速掌握其中的内容。有时候，她还会自己写字，用特制的笔在纸上写下娟秀的字迹，虽然她看不见，可写出的字却比书法老师写的还要漂亮。草刈朗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看她专注的样子，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觉得时间就这样慢慢流走，也是一种幸福。
下午，她会学习各种技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道花道，甚至还有东西方的贵族礼仪。她学得极快，仿佛天生就该是个完美的贵女。弹古琴时，她的指法娴熟，琴声清越悠扬，能让人忘了世间所有的烦恼；下棋时，她虽然看不见棋盘，却能凭记忆和听觉准确落子，连草刈一雄这样的老狐狸都常常输给她；插花时，她能凭手感选出最合适的花枝，搭配出最雅致的造型；就连喝下午茶时，她用银匙搅拌咖啡的动作，都带着说不出的优雅矜贵。
草刈朗和菜菜子常常会偷偷来看她学习，一看就是一天。看着她坐在那里，从容淡定地掌握着那些连很多成年人都难以学会的技艺，他们总会觉得，她根本就不是凡人。
“芽芽真厉害，她好像什么都会。”菜菜子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那是当然。”草刈朗得意地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我家芽芽是最厉害的。”
晚上，她会听音乐，或者让草刈朗给她讲故事。草刈朗的故事讲得并不好，常常颠三倒四，漏洞百出，可岸芽总是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提出一些问题，引导他把故事讲下去。
“后来，那个武士打败魔王了吗？”
“公主最后有没有嫁给王子？”
“那只狐狸最后有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草刈朗就会凭着自己的想象，胡乱编造一个结局，只要能让她满意就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四年。
1988年，昭和63年。十一岁的岸芽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高快到一米七，完全是个小少女的模样了。她的容貌更加精致，皮肤白皙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眉眼间的韵味越发浓厚，那双空濛的眼睛仿佛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穿上华丽的和服时，她像从古代画卷里走出来的姬君；换上简洁的洋装时，她又像名贵的欧洲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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