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九皇子萧彻的指尖在琴弦上流连,拨弄出不成调的乐声。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风语楼前厅的屏风上,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兽。
"楼主好大的架子。"他抬眼看向迈入厅中的温蔓俐,唇边噙着笑,"让本宫等了半刻钟。"
温蔓俐冷着脸,手中铁链猛地一拽——
邢诩踉跄着被拖进厅内,镣铐碰撞声清脆刺耳。他左臂的灼伤在烛光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萧彻的琴音戛然而止:"诩公子,多日不见,怎么狼狈至此?"
"殿下说笑了。"邢诩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温蔓俐拽紧铁链,将人扯到身侧:"九皇子深夜造访,就为看我的囚犯?"
"本宫听闻楼主得了一把好琴。"萧彻抚过琴弦,目光在邢诩身上逡巡,"只是没想到,琴师成了阶下囚。"
雨势渐急,拍打窗棂的声音像某种密语。温蔓俐突然甩手将铁链掷在地上:"殿下若喜欢,不妨带回去。"
铁链砸在青石板上,溅起零星火花。萧彻指尖一顿,琴弦发出刺耳的嗡鸣。
"楼主舍得?"
"一个不听话的玩意儿。"温蔓俐冷笑,"有什么舍不得。"
邢诩垂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他腕骨被镣铐磨破了皮,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红梅。
萧彻忽然起身,锦袍曳地。他走到邢诩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诩公子,本宫给你的药,没吃?"
邢诩被迫抬头,喉结滚动:"吃了。"
"那怎么..."萧彻拇指擦过他嘴角血迹,"还这么不乖?"
温蔓俐突然拔剑,剑尖抵在萧彻咽喉:"九皇子,我的东西,轮不到你教训。"
剑锋映着烛火,在萧彻颈侧投下一线寒光。侍卫们瞬间拔刀,刀光如雪。
萧彻低笑,松开邢诩:"楼主想要什么?"
"沉船案的账本。"温蔓俐剑尖不移,"西厢暗格里的东西。"
厅内死寂。雨声中,邢诩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萧彻忽然解下腰间玉珏抛给她:"钥匙在此。"
温蔓俐接住玉珏的瞬间,萧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楼主记住,有些东西..."他看向邢诩,"碰了会要命。"
待萧彻离去,温蔓俐一把拽起邢诩:"你确定账本在暗格里?"
邢诩借力站稳,嗓音低哑:"楼主亲自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溅在温蔓俐袖口。她皱眉扶住他摇晃的身子,掌心触及一片滚烫。
"你..."
"无妨。"邢诩抹去唇边血迹,"子时之前...必须拿到账本。"
温蔓俐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扯开他的衣襟。邢诩心口处的暗青色已经蔓延至锁骨,像蛛网般狰狞。
"沈冰河的药加重了蛊毒。"她冷声道,"你再撑不过两个时辰。"
邢诩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那楼主...更要快些了。”
子时的更鼓刚过,温蔓俐便翻进了九皇子府西厢的院墙。
雨水冲刷着青瓦,她贴着墙根潜行,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巡逻的侍卫。邢诩跟在她身后,脸色比月色还白,唯有心口那片暗青在黑衣下若隐若现。
"暗格在书架后。"他声音压得极低,"第三排《诗经》..."
温蔓俐突然捂住他的嘴。一队侍卫提着灯笼从廊下经过,最近时不过三步之遥。邢诩的呼吸喷在她掌心,烫得惊人。
待脚步声远去,书房门锁应声而开。温蔓俐按他所说找到暗格机关,书架缓缓移开——
黑漆木匣静静躺在暗格中,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玉珏插入锁孔的瞬间,邢诩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
他指尖冰凉,声音却异常清醒:"匣子重量不对。"
温蔓俐眯起眼,轻轻晃动木匣——太轻了,不像装着账本。她将玉珏旋至一半突然停住,从发间拔下银簪,沿着匣子边缘细细探查。
"夹层。"她冷声道,"真正的账本在..."
窗外突然传来弓弦绷紧的声响。
"趴下!"
邢诩猛地扑倒她,三支弩箭擦着发梢钉入书架。窗外火光骤亮,数十名侍卫已将书房团团围住。
"温楼主。"萧彻的声音隔着窗扇传来,"夜访本宫府邸,有何贵干?"
温蔓俐链刃出手,银光闪过,最近的三名侍卫喉间绽开血花。她拽住邢诩:"走!"
院墙处突然竖起火把,弓箭手张弓搭箭。萧彻站在廊下,手中把玩着一枚龙纹镖:"诩公子,本宫给过你机会。"
邢诩突然吹响竹哨。尖锐的哨声刺破雨夜,东侧马厩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
"轰——!"
气浪掀翻半数弓箭手。混乱中,邢诩拉着温蔓俐冲向侧门。一支流矢擦过他颈侧,血瞬间浸透衣领。
"你..."温蔓俐剑锋横扫,逼退追兵,"早有准备?"
邢诩喘息着撞开侧门:"楼主现在...信我了吗?"
门外黑马扬蹄嘶鸣。温蔓俐翻身上马,伸手拽他。邢诩却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心口的暗青已蔓延至脖颈。
"邢诩!"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取他后心。温蔓俐链刃甩出,箭矢在半空断成两截。她俯身揪住邢诩衣领,将人拽上马背。
黑马踏碎雨幕,消失在长街尽头。萧彻拾起地上断箭,指尖擦过箭锋血迹:"追。"
马背上,邢诩的气息越来越弱。温蔓俐扯开他衣襟,心口处的暗青皮下竟有东西在蠕动!
"噬心蛊反噬..."她咬牙挥鞭,"撑住!"
邢诩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染血的唇擦过她耳畔:"楼主...沈冰河...是萧彻的人..."
话音未落,一口黑血喷在她颈侧。温蔓俐反手接住他下滑的身子,掌心触及一片冰凉。
雨越下越大。长街尽头,风语楼的轮廓渐渐清晰。而更远处,无数火把正汇成一条火龙,向着他们急速逼近。
温蔓俐勒马停在后院暗门前,抱着邢诩翻身而下。他的脉搏已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心口处的暗青开始泛黑。
"楼主..."邢诩突然睁开眼,瞳孔已经有些涣散,"腰后...烙印..."
温蔓俐撕开他后腰的衣衫——那个火焰藤蔓的烙印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细密的金色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这是..."
"母蛊..."邢诩艰难地喘息,"沈冰河...把母蛊...种在..."
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垂下。温蔓俐探向他的颈脉,指尖传来微弱的跳动。
远处,追兵的火把已经拐过长街。温蔓俐抱起邢诩,踹开暗门。在门扉合上的瞬间,她最后看了一眼雨中逼近的火光,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萧彻..."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念一句必践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