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乱葬岗笼罩在浓雾中,温蔓俐背着邢诩穿过歪斜的墓碑。焚心丹的药效早已消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始终没有停下。背上的人越来越沉,心口处那个被母蛊钻破的血洞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
"楼主!"张伯从雾中踉跄跑来,"暗堂的兄弟撑不了多久,九王府的追兵..."
温蔓俐充耳不闻。她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邢诩放在一座无字碑前。月光穿透雾气,照在他青白的脸上。那双总是含着讥诮的眼睛紧闭着,唇角还凝着未干的血迹。
"挖开。"她突然说。
张伯愣住:"什么?"
"这座坟。"温蔓俐指向无字碑,"现在。"
暗堂弟子面面相觑,还是依言动手。铁锹铲开潮湿的泥土,很快露出棺木一角。温蔓俐跳下墓穴,掀开棺盖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冷香扑面而来——
棺中静静躺着一把焦尾琴。
琴身通体漆黑,七根琴弦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温蔓俐指尖刚触到琴腹,就听身后传来张伯的惊呼:"楼主小心!"
破空声骤然而至。温蔓俐旋身挥链,三支弩箭在半空中断成数截。雾气中走出数十名黑衣侍卫,为首的正是萧彻。他锦袍染血,手中把玩着一枚龙纹镖。
"温楼主好手段。"萧彻轻笑,"本王的府邸说烧就烧。"
温蔓俐挡在邢诩尸身前,链刃缠上手腕:"殿下追得真紧。"
"不及楼主情深。"萧彻目光扫过邢诩,"为了个死人闯我王府,值得吗?"
"死人?"温蔓俐突然笑了,"殿下不妨再看看。"
萧彻皱眉,只见邢诩心口处的血洞中,突然钻出一缕极细的金丝。那金丝如有生命般蜿蜒游动,最终连接上温蔓俐腕间的红线。
"这是..."萧彻脸色骤变。
温蔓俐趁机抱起焦尾琴,琴腹机关应声而开。一卷绢帛滑入她掌心,上面密密麻麻绘着军械图样,右下角盖着温家的火漆印。
"殿下要的是这个吧?"她将绢帛举到火光前,"十二年前温家押送的那批军械图。"
萧彻眼中闪过贪婪:"给本王,饶你不死。"
"好啊。"温蔓俐作势要递,突然手腕一翻,绢帛擦过火把边缘,瞬间燃起蓝焰!
"不!"萧彻暴喝。
侍卫箭矢齐发。温蔓俐旋身避过,却见一支冷箭直取邢诩咽喉!她不及细想,扑身去挡——
"噗!"
箭矢贯穿她左肩,鲜血喷溅在邢诩脸上。温热的液体滑过他冰冷的面颊,像一滴血泪。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邢诩心口的金丝突然暴长,如蛛网般将箭矢包裹。温蔓俐腕间的红线剧烈跳动,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金丝涌入邢诩体内。
他的睫毛颤了颤。
"不可能!"萧彻厉喝,"母蛊离体必死无疑!"
温蔓俐顾不得肩伤,一把抱起邢诩。他的皮肤仍然冰冷,但心口处竟有了微弱的起伏。那缕金丝在两人之间绷直,发出琴弦般的嗡鸣。
"拦住他们!"萧彻怒吼。
暗堂弟子拼死护住退路。温蔓俐背起邢诩,单手抱着焦尾琴冲向密林。箭矢如雨,一支流矢擦过她脸颊,带出血线。
密林深处,张伯早已备好马车。温蔓俐刚将邢诩安置在车舆内,就见他心口的金丝突然收紧,将她腕间的红线生生勒进皮肉!
"呃!"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
"楼主!"张伯掀开车帘,"追兵逼近,我们..."
"回风语楼。"温蔓俐咬牙撕下衣襟,缠住邢诩心口的伤,"走小路。"
马车在颠簸中疾驰。温蔓俐解开邢诩的衣衫,这才看清他满身伤痕——十指指甲尽数剥落,右肩胛处还有新鲜的烙铁印。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母蛊钻出的伤口周围布满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怎么会..."她轻触那些金纹,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共鸣。
邢诩突然睁开眼。
瞳孔没有焦距,却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如铁钳,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邢诩?"温蔓俐试探着唤道。
没有回应。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金丝从伤口疯狂生长,转眼间缠满两人相触的手臂。
"楼主当心!"张伯回头惊呼,"那金丝会..."
话音未落,温蔓俐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手腕直冲心脏。无数陌生画面在脑中炸开——
火。到处都是火。年幼的她被压在燃烧的房梁下,浓烟中一个少年踉跄走来。他的后背血肉模糊,却仍奋力掀开木梁。少年将她推向安全处,转身冲回火海。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左眼下方有颗泪痣...
"邢诩?!"温蔓俐猛地回神。
那些金丝已经缩回邢诩体内,只在她腕间留下一圈淡金色纹路。邢诩的眼神恢复清明,嘴唇微动,却只咳出一口黑血。
"别说话。"温蔓俐按住他心口的伤,"回去再说。"
邢诩摇头,染血的手指艰难地比了个手势。温蔓俐立刻会意,掀开焦尾琴的暗格。除了军械图,里面还藏着半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画着诡异的蛊纹。
"这是..."
邢诩的手指突然收紧,眼神变得锐利。温蔓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车窗外——远处山道上,火把连成了一条长龙。
"追兵。"她冷笑,"来得真快。"
邢诩挣扎着要起身,被温蔓俐按回去:"躺着。"她抽出链刃,"我来解决。"
刚要下车,手腕却被抓住。邢诩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他在她掌心快速写道:【针 弦 合】
温蔓俐眯起眼:"你想用琴?"
邢诩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温蔓俐这才注意到,追兵的马蹄声节奏诡异,像是...某种音律。
"摄魂术?"她猛地反应过来,"萧彻在马上做了手脚?"
邢诩唇角微扬,这个熟悉的讥诮表情让温蔓俐心头一松。她将焦尾琴摆在他膝头,银针递到他指间。
"需要多久?"
邢诩竖起三根手指。
"好。"温蔓俐掀开车帘,"张伯,停车。"
马车停在悬崖边。温蔓俐独自走向追兵,链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为首的侍卫长举起弩箭:"温楼主,九殿下有令..."
话音未落,一缕琴音穿透夜色。
那声音极轻,却让所有马匹同时人立而起!侍卫们慌忙勒缰,却见马眼已经变成不正常的赤红。琴音渐急,马群开始不受控制地调头,竟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混乱中,温蔓俐看见萧彻的马车。车帘微动,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两人隔空对视,琴音戛然而止。
"楼主!"张伯惊呼。
温蔓俐回头,见邢诩喷出一口鲜血,倒在琴上。金丝从他心口疯狂涌出,像一张网将他包裹。她冲回马车,抱起邢诩的瞬间,金丝突然全部缩回体内。
他的心跳...更强了。
"回风语楼。"温蔓俐收紧手臂,"立刻。"
马车驶入黎明前的黑暗。温蔓俐展开那半张羊皮纸,上面赫然写着《噬心蛊术·共生篇》。最后一行小字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认:
"蛊成则同命,死生相系。"
她低头看向邢诩。他再次陷入昏迷,但眉头微蹙,像是陷在某个梦境里。温蔓俐无意识地抚上他的眉心,忽然发现自己的腕间,那道红线已经变成了淡金色。
像一条锁链。
像一段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