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九王府的灯笼次第亮起。朱漆大门前,侍卫的铠甲在灯火下泛着冷光,长刀出鞘三寸,戒备森严。
温蔓俐站在街角阴影处,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焚心丹的药效在血脉中奔涌,腕间红线灼痛难忍,却让她的五感比平日敏锐数倍。她能听见十丈外侍卫的呼吸声,能嗅到九王府后院飘来的药草苦香——那是沈冰河惯用的熏香。
"楼主。"张伯悄声靠近,"暗堂的兄弟已就位,东侧角门处的守卫每半刻钟换一次岗。"
温蔓俐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兵符。龙纹凸起处已经沾满她的体温,却仍透着股寒意。
"邢诩关在何处?"
"西跨院地牢。"张伯压低声音,"但有个古怪——守卫比平日少了大半。"
温蔓俐眯起眼。萧彻不是蠢人,这般明显的破绽,分明是请君入瓮。她腕上红线突然刺痛,像被烧红的针扎透。这痛感来得蹊跷,倒像是...
"楼主?"
"计划不变。"温蔓俐系紧腕带,"子时动手。"
更鼓敲过三响,九王府的灯火渐熄。温蔓俐如鬼魅般翻过高墙,落地时连片落叶都未惊动。焚心丹让她的身形快得只剩残影,几个起落便避开了巡逻的侍卫。
西跨院比想象中更安静。地牢入口处只站着两个侍卫,正靠着石壁打盹。温蔓俐指尖弹出两枚铜钱,破空声未至,侍卫已软倒在地。
地牢阴冷潮湿,石阶上生满青苔。温蔓俐屏息下行,黑暗中唯有腕上红线泛着微光,越往深处,那光芒越盛。
最里间的牢房里,邢诩被铁链悬在半空,脚尖堪堪触地。他衣衫尽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鞭痕,心口处的暗青已蔓延至下颌。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抬头,涣散的瞳孔好一会儿才聚焦。
"楼...主..."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温蔓俐一剑劈开锁链,接住他坠落的身子。触手一片滚烫,邢诩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间带着血腥气。
"能走吗?"她低声问。
邢诩摇头,染血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袖:"兵...符..."
"带着呢。"温蔓俐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走。"
刚转身,地牢入口处突然传来鼓掌声。
"真是感人。"
萧彻缓步走下石阶,身后跟着数十名弓箭手。火把将地牢照得亮如白昼,温蔓俐这才看清邢诩身上的伤——十指指甲尽数剥落,右肩胛处还有个焦黑的烙铁印。
"本王还以为,"萧彻把玩着一枚龙纹镖,"温楼主会来得更早些。"
温蔓俐链刃出手,银光如练:"放我们走,兵符给你。"
"现在谈条件,是不是晚了?"萧彻轻笑,突然抬手。弓箭手齐齐拉弦,箭镞寒光凛冽。
邢诩突然挣扎着站直,将温蔓俐往身后一拽:"...走..."
"闭嘴。"温蔓俐扣住他的手腕,"一起走。"
萧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诩公子没告诉你吗?母蛊入心,三日不解,必死无疑。"他踱步上前,"沈冰河死了,这世上能解蛊的,只剩本王。"
温蔓俐腕上红线骤然剧痛,像有无数钢针顺着血脉游走。她强忍痛楚,冷笑:"殿下想要什么?"
"聪明。"萧彻击掌,"第一,兵符。"
"可以。"
"第二,"他指向邢诩,"他得死。"
地牢内死寂一瞬。温蔓俐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气:"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她缓缓举起兵符,"这东西,我能给,也能毁。"
萧彻脸色微变:"你不敢。"
"试试?"温蔓俐指尖发力,龙纹兵符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
箭矢破空声骤然响起!温蔓俐旋身将邢诩护在身后,链刃舞成银网,箭矢纷纷折断落地。但有一支漏网的箭,深深扎入她左肩。
"楼主!"邢诩目眦欲裂。
温蔓俐反手折断箭杆,鲜血瞬间浸透半边衣袖。她盯着萧彻,一字一顿:"再动一下,我让兵符陪葬。"
萧彻抬手止住弓箭手,眼中阴晴不定。僵持之际,地牢外突然传来喊杀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爆炸!
"报——!"一名侍卫满脸是血冲进来,"王府东侧起火,有人炸了库房!"
萧彻勃然变色:"谁?"
"风语楼的死士!他们服了焚心丹,根本拦不住!"
混乱中,温蔓俐拽起邢诩就往出口冲。萧彻怒喝一声,龙纹镖脱手而出,直取邢诩后心!温蔓俐回身格挡,镖刃擦着她脖颈划过,带出一线血珠。
地牢出口近在咫尺,邢诩却突然踉跄跪地。他心口处的暗青突然变成漆黑,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剧烈蠕动起来。
"蛊毒...发作..."他抓着心口,指节泛白。
温蔓俐咬牙,一把将他背起:"撑住!"
冲出地牢的刹那,九王府已陷入火海。东侧的爆炸接二连三,黑烟滚滚直冲天际。十几名黑衣死士正在院中厮杀,每个人眼中都泛着不正常的赤红——焚心丹的效力。
"楼主!这边!"张伯在墙头大喊。
温蔓俐纵身跃起,踩着倒塌的廊柱借力,几个起落便翻上高墙。身后箭如雨下,一支流矢射中她小腿,她闷哼一声,险些栽倒。
"放...下我..."邢诩气若游丝。
温蔓俐充耳不闻,背着他在屋脊间疾奔。九王府的火光渐渐远去,但腕上红线却越来越烫,像烙铁般灼烧着皮肉。邢诩的气息越来越弱,心口处的鼓包已经涨到拳头大小,皮肤薄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邢诩!"温蔓俐拍他的脸,"别睡!"
邢诩勉强睁眼,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兵符..."
"在这。"温蔓俐掏出龙纹兵符塞进他手里,"拿好了。"
邢诩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接住。兵符掉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温蔓俐心头一颤,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撕开他前襟——
母蛊已经钻破皮肤,露出半截漆黑的身躯!
"不..."
温蔓俐想都没想,拔出匕首就往那蛊虫刺去。邢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没用了..."他嘴角溢出黑血,"母蛊...离体...必死..."
"放屁!"温蔓俐声音发颤,"沈冰河能种,我就能取!"
邢诩摇头,染血的手指抚上她的腕间红线:"...蛊毒...转移..."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带着内脏碎块,"楼主...保重..."
话音未落,他心口的母蛊突然整个钻出,带出一股黑血。那虫子形似蜈蚣,通体漆黑,背上却有一道金线。它刚暴露在空气中,就剧烈扭动起来,随即"啪"地爆裂,化作一滩腥臭黏液。
邢诩的身体猛地绷直,随后软软倒下。温蔓俐腕上红线瞬间褪色,最终消失无踪。
"邢诩?"
没有回应。
远处,九王府的火光照亮了半座城池。温蔓俐跪在屋脊上,怀中人渐渐冰冷。她拾起掉落的兵符,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温家军械图 藏于琴腹】
夜风呼啸,卷着火星掠过屋檐。温蔓俐抱紧邢诩,额头抵在他已经停止起伏的胸口。焚心丹的药效正在消退,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却比不上心底那个豁开的空洞。
更鼓敲响四下时,她终于站起身,将邢诩的尸身小心放平。龙纹兵符收入怀中,链刃缠回腕间。东方已现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有些账,也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