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腐烂的、刺鼻的、黏腻的垃圾,像一层厚重的、令人窒息的裹尸布,死死地压在身上。每一次短促艰难的呼吸,都灌满了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冰冷刺骨的湿意,顺着褴褛单薄的粗麻布料,蛇一样钻进身体里,啃噬着每一寸皮肤。
宇智波斑猛地睁开眼。
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浑浊的光线和扭曲晃动的影子。一股从未有过的虚弱感,如同深海的暗流,从身体最深处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淹没。
喉咙干裂得像被砂纸反复打磨,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的剧痛。四肢……那曾经蕴含着足以撕裂大地力量的手臂和腿脚,此刻却软绵绵地沉陷在污秽的泥泞中,沉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终结谷……千手柱间……森罗万象之力……最后的……刺穿胸膛的巨木……意识坠入无边黑暗前的剧痛……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灰烬,在脑中疯狂地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嘶鸣。
这是哪里?
地狱?净土?
他挣扎着,用尽这具陌生躯壳里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撑起身体。骨骼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随时会散架。一只沾满黏腻污垢的小手,颤抖着从垃圾堆里探了出来。
斑的目光凝固在那只手上。
那不是他熟悉的手。那只手曾结印召唤陨石,曾紧握镰刀劈开山峦。而眼前这只手……小得可怜,皮肤是病态的苍白,覆盖着肮脏的污泥,指节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混乱的思绪,比身下的垃圾更加刺骨。
他猛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属于幼童的、瘦弱不堪的躯体。破烂的麻布片勉强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沾满黑褐色的污迹,几处擦伤渗着血丝。身下,是堆积如山、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和腐烂物。
不是地狱,也不是净土。
是比那更荒谬的境地。
“呜…呜呜……” 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从不远处传来,夹杂着一种奇怪腔调的、粗鲁的呵斥:“小崽子,滚开!别挡着大爷倒馊水!”
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穿过几堆摇摇欲坠的垃圾山,落在一条狭窄泥泞的小巷口。几个穿着同样破烂肮脏、面黄肌瘦的孩子,正被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推着巨大木桶车的男人粗暴地驱赶。孩子们惊恐地尖叫着四散奔逃,其中一个摔倒在他不远处,沾了一身的泥泞,瑟瑟发抖。
陌生的语言。
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身体。
宇智波斑那双属于孩童的、漆黑的眼睛深处,沉淀了寒冰与战火。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暴怒,如同沉寂数年的火山熔岩,在胸腔里剧烈地翻腾、咆哮,几乎要冲破这具脆弱躯壳的束缚。
“无限月读……” 他无声地翕动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砂砾摩擦般的嘶哑气音,“千手柱间……这就是你……最终的手段吗?”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凝聚精神。体内空空荡荡,曾经浩瀚如海的查克拉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冰冷而熟悉的能量流,在丹田深处极其缓慢地凝聚、旋转。是查克拉的种子!虽然微弱如风中残烛,但那感觉绝不会错!
一丝属于忍界修罗的、属于宇智波斑冰冷而疯狂的笑意,在他苍白稚嫩的嘴角无声地蔓延开来。
很好。
无论是幻术,还是别的什么把戏……
他,宇智波斑,一定会找到答案。
然后,撕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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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光滑。坚硬。
一种完全不同于垃圾堆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激着千手柱间的皮肤。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白光像无数根细针,瞬间扎进瞳孔,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视野从模糊的光晕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木叶火影岩,也不是终结谷那断裂的巨像,而是一片从未见过的景象。
头顶是极高、极远的穹顶,由某种光滑无缝的银灰色金属构成,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光辉。无数复杂精密的管道和线路,如同巨兽的血管与神经,在穹顶和四周同样银灰色的墙壁上纵横交错,闪烁着幽蓝或淡绿的光点,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味——金属被加热后的微腥,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酸涩,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能量被约束后的臭氧味道。
这里是……哪里?
终结谷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斑那双燃烧着疯狂战意的永恒万花筒写轮眼,贯穿他胸膛的巨大木刺,生命连同查克拉一起飞速流逝的冰冷……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可现在……
柱间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一种极度的虚弱感和强烈的违和感同时袭来。他低下头。
小小的手。小小的脚。穿着同样不合身的、材质奇怪——既不是棉麻也不是丝绸——的灰色小号衣裤。他茫然地抬起自己的手,对着头顶刺眼的光源。那确实是一只属于幼童的手,指节纤细,皮肤细腻,只是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可疑的暗红色印记,像干涸的血迹。
“滴——嗡!”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电子蜂鸣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空间里炸响,紧接着,是某种能量核心开始高速运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声音来源就在不远处。
柱间浑身一僵,属于忍界之神的战斗本能瞬间被唤醒,尽管身体虚弱不堪。他猛地扭头,循着声音望去。
就在他身侧大约十步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结构极其复杂的金属造物。它的主体是一个半人高的圆柱形基座,由暗沉却隐隐流动光泽的黑色金属构成,基座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精细到令人目眩的几何纹路和符号,绝非装饰,更像是某种能量的引导通路。
基座上方,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不断旋转的透明晶体球体。球体内部,正有无数道细小的、刺眼夺目的蓝白色电弧疯狂地滋生、跳跃、碰撞,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每一次碰撞都让整个球体剧烈地明暗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更让柱间瞳孔骤缩的是,那能量波动!虽然性质完全不同,没有查克拉那种生命与精神交融的温润感,反而显得冰冷、暴烈、纯粹,充满了毁灭性的穿透力,但那种强大的能量层级……绝对不弱一个A级忍术的恐怖爆发力!
这到底是什么?某种忍具?还是……陷阱?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那旋转的透明球体猛地一亮!一道完全失控的、足有拇指粗细的扭曲蓝白色电弧,如同狂暴的毒蛇,猛地挣脱了晶球的束缚,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柱间所在的方向,狠狠噬咬过来!
太快了!快到以柱间此刻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
几乎是死亡降临的本能。千手柱间那双属于孩童的、清澈的棕色眼眸深处,属于“忍者之神”的绝对冷静与洞察力瞬间取代了迷茫。在那道毁灭电弧即将触及他额前发丝的一秒——
他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结印。
那只小小的、属于孩童的右手,以一种快得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探出!五指张开,并非硬撼,而是在电弧袭来的轨迹上画出一道极其微小、却蕴含某种奇异韵律的圆弧。指尖掠过空气,带起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生机的淡绿色微光——那是木遁查克拉在生死边缘被本能压榨出的最后一丝。
“滋——嗡!”
那道狂暴的蓝白电弧,在触及那淡绿微光的瞬间,如同撞入了一团无形而柔韧的粘稠胶体。它前冲的毁灭性势头猛地一滞,被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方向。刺目的电光被硬生生牵引着,擦着柱间小小的身体外侧,“轰”地一声狠狠劈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张同样由金属构成的实验台上!
坚硬的合金桌面瞬间被炸开一个焦黑的深坑,边缘融化流淌,刺鼻的青烟腾起,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焦糊味。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庞大而冰冷的实验室。只有电弧残留的“滋滋”声和烧熔金属滴落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柱间保持着那个小小的、略显怪异的姿势,右手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淡绿气息,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下,几乎榨干了他这具幼小身体里刚刚凝聚起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查克拉。
“哐当!”
沉重的金属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面料挺括的深蓝色制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神情紧张的年轻助手,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老者脸上原本带着被惊扰的不悦,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那被电弧劈得一片狼藉的实验台,最后定格在中央控制台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以及旁边实时能量监控屏幕上那个陡然飙升又瞬间归零的异常能量峰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震惊!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那是……‘雷暴之心’的失控溢流?” 老者声音干涩,指着被劈焦的实验台,手指微微颤抖。他猛地转向控制台,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突兀的能量尖峰,“瞬间峰值……达到了理论最大输出的17%?!这怎么可能!能量路径被强行改变了?!谁干的?!”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实验室中央唯一站着的身影——那个穿着不合身灰色衣裤、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小脸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的男孩。
老者几个箭步冲到柱间面前,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个老人。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柱间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一把抓起柱间那只刚刚引导了毁灭电弧的、小小的右手,动作急切却又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谨慎,仔细翻看。
小小的手掌,除了皮肤略显苍白,没有任何伤痕,甚至连一丝灼烧的痕迹都没有。这完全违背了常理!任何血肉之躯,哪怕只是被那失控电弧的余波擦到,也绝对会瞬间焦黑碳化!
“孩子……” 老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柱间平齐,那双深陷的布满智慧纹路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告诉爷爷……刚才那道电弧……你是怎么做到的?”
千手柱间沉默地看着眼前激动得胡须都在抖动的老者。对方的语言虽然陌生,但那眼神里的狂热、探究和难以置信,他太熟悉了。那是忍者看到强大秘术时的眼神,是科学家发现未知领域时的眼神。
他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要消散的木遁查克拉正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他需要时间,需要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
老者见他不语,眼中的光芒更盛,完全没有不耐烦,反而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身后那几个还处于震惊和茫然状态的年轻助手,用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口吻低吼道:
“立刻!最高保密等级!封锁这个实验室!关于这孩子的一切信息,列为‘紫日’级机密!没有我的亲笔授权,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询问!包括皇室!”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权威,“通知‘明德堂’,调阅所有关于能量亲和与精神引导特质的先天魂师记录!我要最详细的!快!”
命令如同惊雷,那几个年轻助手如梦初醒,立刻神色肃穆地行动起来,脚步匆匆地冲向不同的控制终端。
老者再次低头,看向被笼罩在自己阴影中的那个小小身影。男孩依旧沉默着,低垂着头,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但老者锐利的目光却捕捉到了男孩那纤细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屈伸着。
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在老者威严的嘴角缓缓勾起。他缓缓伸出手,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轻轻按在柱间小小的肩膀上。
“小家伙……” 他声音低沉,如同发现了沉睡宝藏的巨龙,“跟我来。从今天起,你属于‘明德堂’了。孔德明这个名字,你最好记住。我会让你明白,你拥有的,是多么令人惊叹的天赋……它将照亮日月帝国的未来!”
“千手柱间”——这个被赋予新名字的孩童,被孔德明半是引导、半是挟持地带离了这片冰冷金属构成的实验室。他顺从地迈着小步,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金属门框下显得格外单薄。
孔德明宽厚的手掌按在他肩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柱间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最后一次扫过那个被失控电弧劈出焦黑深坑的实验台。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那道狂暴能量的焦糊味,清晰地钻进他的鼻腔。
魂导器……
一个冰冷而陌生的词汇,却蕴含着足以撕裂金属的力量。
他的目光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古潭。那双属于孩童的,本应清澈的眼眸深处,属于“忍者之神”的思维在飞速运转,解析着那瞬间的能量轨迹、那金属的构造、那被称为“魂导器”的核心原理。这力量体系,迥异于查克拉,却同样强大,甚至……在某些方面,更直接,更暴烈。
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的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