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枚赤红的枫叶打着旋,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黏连的力气,从窗外高大的树梢上颓然坠下,被教学楼走廊里汹涌的人流瞬息踏碎。期末考试,这座名为“学期终结”的巨大冰峰终于迫在眼前,整个漓梦高中的空气都凝滞着一种焦煳的味道,仿佛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同时拨快了时钟的指针,将这群刚踏入高一不过半年的学生们一股脑儿往前推搡,直推到这令人窒息的山巅。高二高三的楼层或许已然安静,但对高一,尤其是楼下那些被称作“普通班”的教室里,慌乱与空洞更真切些。课本、笔记、各色复习资料一股脑儿被清空,桌面光可鉴人,堆满书籍的堡垒则在教室后方和狭窄走廊边上艰难筑起。
万能人物陵阳:唉——家辉!这次是不是又要委屈您做老二了?
高一一班的教室里,一个男生响亮地拍着王家辉的肩膀,嗓门快掀翻屋顶。他旁边的另一个立刻帮腔,眉飞色舞
万能人物耿浩楠:那可不!上回纯属战略意外!这次啊,咱辉哥绝对能把那个十班的什么美暮辞打回原形!
喧嚣从一楼如潮水般漫上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王家辉,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几乎算不得笑意。他没有转头去看簇拥他的伙伴,目光仿佛被磁石吸住,定定投向窗外那光秃秃的枝桠,和树下空无一物的地砖——那片小小的、消失了的红叶残骸
万能人物王家辉:也许吧…
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灰尘
万能人物王家辉:真的…能比过吗?我不知道
他猛地收回视线,俯身继续往自己的纸箱里塞入最后几本习题册,动作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仅仅一墙之隔,高一十班却是另一番景象。皓星月像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军,双手叉腰站在几乎被各色包裹掩埋的课桌前,得意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皓星月呼——大功告成!累死本小姐啦!
懒锦云早已收拾妥当,桌上光秃秃的。他皱着眉,难以置信地打量皓星月那座小小的“物资山丘”粉红色的保温杯压着一个兔子毛绒玩偶,毛绒玩偶边上竖着一个小巧的月历台历,还有花花绿绿的发卡、小零食,以及几本封面异常闪亮的时尚杂志——独独不见学习资料的身影
懒锦云月月
懒锦云终于忍不住,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懒锦云你是从家里大迁徙来学校定居的吗?这么多行李,全是…嗯…生活必需?
他刻意省略了那句“和学习无关”。
皓星月漂亮的眉毛一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关键,嘴角立刻漾起甜腻腻的笑意
皓星月懒懒——
她声音拖得又软又长,身体往前凑近一小步,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懒锦云整洁的校服袖口,极其细微地摇晃起来,像一片花瓣黏住枝头。
皓星月你的书都搬完了?搬到后面了吗?
懒锦云下意识地点头
懒锦云对啊,搬完了。怎么?
皓星月那…
皓星月眼中的狡黠星光闪动,捏着袖口的指尖又晃了晃,带着点撒娇的依赖
皓星月懒懒你这么好,帮我一起搬到后面去好不好呀?太重了……
女孩子刻意放软的、带着点鼻音的请求,像一股细小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懒锦云。他的耳朵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热气迅速蔓延至脖子和脸颊。他像被烫到般猛地转过脸,含糊不清地快速回应
懒锦云交…交给我!没问题!
根本不敢再看皓星月此刻的表情,他几乎是夺过皓星月座位上几个最花哨的包袋,逃也似的冲向教室后方堆放杂物的地方,背影活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皓星月噗嗤
皓星月成功捉弄了人的小小得意毫不掩饰地绽放在脸上,看着那略显狼狈的身影,眼睛里漾动着有趣的光芒。
教室那头,明曰璃正好整以暇地擦着自己一尘不染的桌面,目睹了这“糖分超标”的全程。她没有过多言语,只将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揉进了擦桌子的节奏里。
明曰璃唉……
她垂下眼睫,眼神几不可查地飘向教室另一角那个沉默的身影——福明毅正闷着头,认真地把桌斗里清理出的最后一点碎纸屑倒进垃圾桶。他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的停留,抬头的瞬间正好对上明曰璃匆匆移开的视线。
福明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也低下头,随即默默地叹了口气。心底的声音带着酸涩
福明毅(“明曰璃,你那扇门,什么时候才愿意为我开一条缝?”)
他摇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不合时宜的念头,继续着手头的事。而另一边的明曰璃,看着他那副闷葫芦的样子,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对着那个忙碌的背影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明曰璃笨蛋…胆子倒再大一点啊……
沸逸轩手脚麻利,早已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此刻,他刚替暖艺馨抱着一摞厚厚的地理图册放到教室后方堆好。返回座位时,正好看见暖艺馨正踮着脚尖,费力地去够高她一截的桌子顶面——那里大概还有漏网的什么。
沸逸轩哎哎哎!班长!放着我来!
沸逸轩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过去,动作快得像赛场上的抢断
沸逸轩这种爬上爬下的活儿,哪能让你来!
他三两步拉过旁边一张空椅,一脚踏上去,长臂一伸,轻松无比地替暖艺馨收拾完毕,动作干净利落得如同早已在脑海中排练过千百遍。
暖艺馨仰头看着他干脆利落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暖艺馨谢谢啊,沸逸轩。
沸逸轩嘿嘿,客气啥!
沸逸轩大手一挥,习惯性地挠了挠自己那头有些桀骜不驯的短发,笑得格外爽朗,露出一口白牙,眼神亮晶晶地望向暖艺馨
沸逸轩应该的!为班长服务嘛!
暖艺馨回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像水泡一样无声地冒起又无声地破灭
暖艺馨(“只是因为是班长吗?他对别班的女生…肯定也这么热心吧”)
这个念头闪过,她下意识地把目光从他灿烂的笑容上移开。同一瞬间,沸逸轩垂下的眼帘掩盖了眸底翻涌的渴盼与失落
沸逸轩(“艺馨啊艺馨,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拼尽全力刷干净每一块球场地面,只为等你经过时能看到那个更顺眼的我?这份心思,藏得快要满溢出来了。”)
教室的另一个角落,却与这暗流涌动的小心思格格不入大小姐正被自己书包的背带莫名其妙绞住了腕上的水晶蝴蝶结手链,细细的链条像故意作对似的缠得死紧。她眉头微蹙,正低头努力地试图解开这烦人的羁绊。而大少爷,则刚刚将他那叠理得如同砖块般整齐的书本在走廊靠墙的书堆里安稳放好。他走回座位,正好瞥见大小姐那透着点笨拙的倔强。
喜鹤琛给我吧(温柔)
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笃定。不等大小姐反应过来,他从她那双被纠缠的手上稳稳接过了那个分量不轻的粉色皮包和另一摞练习卷。
他提着大小姐的包走向走廊,脚步沉稳。在属于他自己的那堆规整到强迫症都觉得舒适的书堆前,他略一停顿。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格,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块面。他并未回身,只沉默地将那个粉色的包轻轻放在了自己深蓝色提包的前面。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小动作,仿佛天经地义,就像某种守护的姿态——属于她的柔软粉色,被安稳地放置在他沉默壁垒之前,由他看顾。
大小姐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挺拔的背影,直到看到他那个微小却清晰的摆放动作。脑子里像是电视机被突然插入了错误的信号源,“嗡”的一声低鸣!
一幅模糊、却又尖锐无比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了进来
视线很低,像是仰视的角度。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背上压着个黑沉沉、毫无生气的书包他小小的手却紧紧攥着一个鲜艳的、缀着蝴蝶结的粉色书包带子。他的脚步走得很慢,微微喘着气,稚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冲着前面一个蹦跳的小小身影喊
喜鹤琛(幼时)倾倾!走慢点!小心摔着!
美暮辞(幼时)才不会呢!摔倒了还有你啊!
前方那个模糊的、梳着小辫的身影,清脆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信任,头也没回地脆声回答。
几乎是话音刚落,“噗通”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小女孩短促的痛呼和骤然拔高的哭声。
喜鹤琛(幼时)倾倾!
小男孩的声音瞬间撕裂,带着哭腔冲上前。画面剧烈摇晃模糊了,只残留一个非常近的视角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去拉摔倒的小女孩,一张模糊不清的小脸上,只有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因为惊惧和心疼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水光
喜鹤琛(幼时)你个小笨蛋!都说了慢点慢点!你就是不听!摔疼了吧?
声音里满满都是又急又心疼的埋怨。
小女孩大概摔得狠了,抽噎着,声音糊成一团
美暮辞(幼时)…你…你才笨呢!
小男孩吸着鼻子,不争辩了,两只小手用力地拍打着小女孩裙子上的尘土,笨拙地去查看她擦破皮的膝盖,拼命地“呼呼”吹着
喜鹤琛(幼时)好好好,我是大笨蛋…那…我们回家?
美暮辞(幼时)嗯…回家
抽噎声里带着依恋的委屈。
小男孩用自己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小女孩更小的手。两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一深一浅两个书包,搀扶着,蹒跚着走向被画面暖黄色柔光包裹的尽头。
大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模糊不清的画面刺激得心神恍惚,身体摇摇欲坠。头疼如潮水般袭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太阳穴,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桌子的一角以稳住身形。尖锐的疼痛像针刺一般穿透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低声呻吟,声音微弱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美暮辞啊
刚转身走回她旁边的大少爷,立刻看到了她的异样。心头猛地一揪,脚步瞬间上前,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绷
喜鹤琛小暮暮?你怎么了?(温柔)
大小姐强忍着那股要将头颅撕裂的疼痛,有些艰难地抬起头。被泪水模糊了一瞬的淡粉色眼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大少爷那双关切的、如同最深邃海域般的钴蓝色眼眸里。
嗡——
那脑海深处本该彻底沉寂的画面,如同被一道强力的电弧猛地激活!那双小男孩含泪的眼眸,带着孩童最纯净的焦急和心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光阴尘埃,在此刻,与眼前这张棱角分明、带着少年英气的俊朗面容上,那双同样深邃的钴蓝色眼睛——瞬间,重合!
一个陌生的称呼,在记忆的回响中突兀炸响
喜鹤琛(幼时)倾倾!
大小姐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指甲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锐痛。一种强烈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伴随着剧烈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排斥感和混乱疯狂涌上!她猛地低下头,再不敢多看大少爷一眼,仿佛他眼眸深处藏着能将她彻底撕裂的漩涡。为什么他会带给她如此恐怖的熟悉和令人恐惧的战栗?
美暮辞(“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又极其不想面对的东西?”)
大少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大小姐骤然躲闪的姿态和那绷紧、抗拒的背影,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浓重的苦涩,如同深秋最冷的风掠过荒原。心底那个声音微弱却清晰
喜鹤琛(“笨蛋倾倾……快点想起我吧……”)
这祈求轻微得如同叹息,在心底的洞穴中徒劳地盘旋。他甚至不敢奢望她回忆起来,只祈求着眼前这个迷路的孩子,别在未来的考场上因为慌乱涂错了答题卡。
这时,灰尘渊迈步走入教室,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因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脸庞。学生们屏息凝神,仿佛连空气都因他的到来而凝滞了几分。他静静伫立,没有急于开口,只用那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众人,似乎在无声中酝酿着某种无法言喻的风暴。
灰尘渊同学们回到座位坐好,现在我来讲下一场考试的重点数学知识,大家认真听讲。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无论心里揣着怎样的小九九,在这迫在眉睫的“战前”,每个人都努力地把精神凝聚在灰尘渊清晰冷硬的讲解中,恨不得把他点名的每个公式定理都刻进脑子里。时间的脚步声从未如此喧嚣,仿佛踩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灰尘渊好了
灰尘渊合上备课夹,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紧张或故作镇定的年轻脸庞
灰尘渊你们是我带的班。别慌,稳住,照平时练的来
那“别慌”二字似乎重了半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没再多说一句鼓舞的话,但眼神扫过时,似乎特意在大小姐略显苍白的脸和大少爷绷紧的下颌线上停顿了一瞬
灰尘渊现在,去各自的考场。
学生们如同被解开束缚的溪流,拿着透明的考试袋,带着各色各样的表情,无声地涌出教室门口,流向走廊里指示的箭头方向。
一号考场在楼上。
大少爷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落在一个刚好能看到大小姐背影的位置。她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着,一只手还时不时按一下太阳穴。刚才那一幕“巧合”的重叠带来的惊悸余波显然并未完全过去。大少爷看着她的背影,钴蓝色的眼眸深处复杂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海。担忧、期待、苦涩、还有一丝怕她再受刺激的无措,沉重地混合在一起。他只能沉默地跟在后方几步之遥,像一个沉默而警惕的影子,确保着她不会在楼梯上晕眩失足。
整个漓梦高中仿佛被投入了巨大的冰块之中。无数间教室门窗紧闭,走廊空寂,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转声和偶尔纸张翻动的微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游荡。时间在答题笔尖的沙沙移动声中无声沉浮,被一道道题目切割、压扁、拉长,最后只剩下桌面右上角试卷页码冰冷的数字变动。
大少爷的目光偶尔会不由自主地投向左侧斜前方。大小姐坐在那里,只能看到她白皙的后颈和小半个沉静的侧脸。当她又抬起手,轻轻揉按太阳穴的时候,他的手指会在桌下无意识地扣紧。笔尖流畅地在答题卡上扫过,思路清晰得如同预设好的程序。但某个更隐秘的角落却在祈祷
喜鹤琛(“这个总是在奇怪地方犯迷糊的笨蛋,千万别把选择题的对应位置涂串了行……或者漏掉一道大题……”)
寂静的海洋中,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响单调回响,细密绵延,仿佛永无止境。冬日下午特有的、稀薄却极其明亮的阳光穿过窗外光秃的枝桠,在地面上投下漫长而冷冽的刻痕。那光影正不动声色地移动着,如同一个巨大钟盘上的指针,精准而无情地切割着桌角那张薄薄考卷上最后的空间。
一株早已在凛冬中褪尽颜色、只剩下嶙峋枝干的枫树残骸,静默地立在窗外苍白的天空下,如同一个灰暗的标点符号,凝固在这沉重的“期末”章节末端。
……
或许大家心中已然生出了疑问,那个名为周婧雯的角色,为何仅仅在寥寥数章里现身?她的出现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短暂却也足够引人注目。
她会在大少爷和大小姐升入高二时,出现得更频繁一些。她并非反派角色,也绝非心存恶意,只不过,她倾心的人选错了罢了。这份错爱,如同一朵开在荆棘中的花,虽美丽却满是苦涩。
后期她会和大小姐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