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安城漓梦高中高二五班宽敞明亮的玻璃窗,在米白色的课桌上投下慵懒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微尘和窗外初秋草木干燥的气息。大小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安静汲取养分的小树。班主任红晓微——也是他们的英语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地讲解着语法要点。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身旁空着的座位。那里属于她的同桌,喜鹤琛。开学第一天,他似乎就有着某种特权,或者说是老师们心照不宣的某种默许。
桌面上摊开的崭新数学课本,在阳光下发着刺眼的白光,旁边规整地放着几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唯独缺少了主人的气息他人又不见了,就像上午的数学课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又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晃荡着回来。
大小姐只是极快地瞥了一眼那片空旷,纤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像蝴蝶翅膀掠过平静的水面,随即视线便重新落回自己的笔记本上。笔尖流畅地滑动,留下一行行娟秀工整的英文笔记,仿佛那点微不足道的空缺从未存在过。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红晓微讲课的回响,然而她知道,讲台下,思绪早已飘散了大半。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旁那张空位,像一个无形的漩涡,无声地卷走了周围好几道好奇或探究的视线。 走廊里空旷而安静,午休刚过,大部分学生都还沉浸在短暂的慵懒里。
大少爷抱着一摞沉甸甸的数学作业本,面无表情地走在去往教师办公室的路上。阳光透过高处的玻璃顶棚落下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清晰的界限,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漂亮眼睛,此刻更是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任务完成,他单手插在校服裤袋里,沿着原路返回,步履随意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
球鞋踩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叩响。就在即将拐进通往五班教室的那条走廊时,一阵压抑的、令人极其不适的声响钻进耳朵。
“妈的,老子让你给老子拿钱,听不懂人话吗?”
一个嚣张跋扈的嗓音,黏腻又凶狠。紧接着是清脆的
“啪”的一声,皮肉击打的闷响。
大少爷的脚步顿住了。他微微侧过头,视线穿过走廊尽头一盆巨大的绿植枝叶的缝隙。角落里,一个染着一头扎眼黄毛、身材壮实的男生正揪着另一个瘦小男生的衣领。那瘦小的男生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脸颊上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红痕,嘴角渗着血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
“我没钱……”
瘦小男生声音抖得成样子,带着哭腔。
“没钱?”
黄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没钱你不能从家里拿吗?老子不管,你他妈明天给老子把钱整过来!听见没有?!”
他扬起手,作势又要扇下去。那只高高扬起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有力的手狠狠攥住,如同冰冷的铁钳骤然锁紧。黄毛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得踉跄后退,痛呼还没出口,眼前景物猛地一晃,一个带着凌厉风声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招呼在他脸上!
“呃啊——!”
黄毛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鼻梁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闷响,剧痛瞬间炸开,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麻。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他嚣张的气焰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筛糠般的恐惧。
“琛……琛哥?”
黄毛的声音抖得变了调,捂着鼻子的指缝里渗出鲜红,眼神瑟缩地看着喜鹤琛,像看见了什么索命的阎罗
“您……您怎么来了?”
大少爷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眼底覆着一层薄冰,嗓音低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喜鹤琛别叫我哥,跟你可不熟。(冷)
他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黄毛,无形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凝滞了
喜鹤琛别再让我看到你在学校里欺负人。(冷)
“知……知道了!我知道了!”
黄毛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把脖子点断
“我保证!不,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逃离这尊煞神。大少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嗤笑,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却冷得掉冰碴
喜鹤琛最好是这样。(冷)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却比任何威胁都让黄毛胆寒。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试图抱住大少爷的腿
“琛哥!琛哥我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这次吧!我……”
喜鹤琛别碰我!(冷)
大少爷眉头厌恶地一蹙,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力道拿捏得刚好让他痛得蜷缩却又不至于重伤。他嫌恶地挪开视线,转向旁边那个抖得像秋风落叶的瘦小男生,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是对黄毛的那种冰冷
喜鹤琛跟他道歉。
黄毛哪里还敢怠慢,立刻对着瘦小男生,带着哭腔哀求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混蛋!求你……求你让琛哥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不堪。瘦小男生惊魂未定,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惊恐地看着大少爷。
喜鹤琛我不原谅。(冷)
大少爷淡淡地替瘦小男生做了回答,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却让黄毛瞬间如坠冰窟。
大少爷不再看地上的垃圾,伸手,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将那瘦小的男生从地上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校服外套上蹭到的墙灰
喜鹤琛回去吧。
男生嘴唇哆嗦着,似乎想道谢,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踉踉跄跄地跑开了。大少爷站在原地,目送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和微微敞开的校服领口上,指关节处刚刚因为用力而泛起的红痕清晰可见。
他垂下眼睫,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仿佛刚才那雷霆般出手的人与他毫无关系。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刚因为动作而略显凌乱的袖口,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晚宴的礼服,然后才迈开步子,朝着五班教室的方向走去,背影重新恢复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孤高。
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大少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只是出去散了趟步。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讲台上的红晓微只是在他进门时抬了下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习以为常地移开,继续着自己流畅的讲解,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大小姐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在笔记本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她没有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重新被填满的空间和那股熟悉、带着点冷冽的压迫感。他回来了。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随意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关节处那几道新鲜的红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无声地印证着某些她不愿深究的猜测。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的语法结构上,笔尖重新开始移动。然而,教室里那虚假的安静终究是表象。她能感觉到,在她新回来的同桌身上,那种无形的引力似乎更强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侧脸对着窗外,目光散漫地投向远处不知名的某一点,像是在看天边流动的云,又像是什么都没看。窗外的天空蓝得清澈,几只飞鸟掠过。他看得专注,下颌线绷出冷硬的弧度。大小姐的心跳莫名有些失序,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该有的杂念压下,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
可那些单词像是长了翅膀,在纸页上扑腾着,就是不肯安分地落进她脑子里。
下课铃尖锐地划破了教室里的沉闷,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瞬间,桌椅板凳被粗暴拖拽的刺耳声、兴奋的叫嚷声、呼朋引伴的呼喊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浪潮,几乎要将屋顶掀翻。人群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向教室门口,目标一致地奔向食堂——晚饭时间到了。皓星月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拉着暖艺馨的手,飞快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冲到大小姐桌前。皓星月眼睛亮晶晶的,语速飞快
皓星月暮暮!走啊!去食堂!听说今天有超好吃的糖醋小排!
暖艺馨也在一旁温柔地笑着点头,期待地看着她。美慕辞放下笔,抬起头,对她们露出一个浅淡而歉意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美暮辞你们去吧
皓星月小脸垮了一下,但立刻又理解地点点头
皓星月哦哦,对哦!那你记得好好吃饭!
她拉着暖艺馨,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才跟着人潮一起涌出了教室。喧嚣很快远去,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不急着吃饭的学生。大小姐收拾好书本,拿起自己的水杯,安静地走出教室。
走廊尽头,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一个穿着干净围裙、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许阿姨——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保温饭盒。
许阿姨暮暮。
许阿姨看到她,脸上立刻绽开温暖的笑容,迎了上来。
美暮辞许阿姨。
大小姐也回以微笑,声音轻柔。许阿姨熟练地打开饭盒,一层一层地取出里面的小碗小碟。饭菜很简单清炖的冬瓜排骨汤,汤色清澈见底,只有几星油花;一小碗蒸得软糯的米饭;一小碟碧绿的清炒时蔬;还有一小块蒸得极其软烂的鱼肉。
所有的菜式都极其清淡,几乎看不到酱油和其他重口味的调料。
许阿姨今天的饭还合胃口吗?
许阿姨一边递给她筷子,一边慈爱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大小姐端着温热的饭碗,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冬瓜入口即化,带着食物本身的清甜。她抬起头,对许阿姨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容
美暮辞很好吃。谢谢许阿姨。
她的笑容很真诚,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满足,冲淡了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许阿姨看着她小口进食的样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轻轻叹了口气
许阿姨好吃就好,多吃点。
大小姐安静地吃着,动作斯文而缓慢。走廊的另一端,通向食堂方向的拐角处,三个身材颀长的少年正懒洋洋地走过来。
沸逸轩勾着懒锦云的脖子,两人不知在争论着什么。大少爷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双手插在裤袋里,神色淡漠。懒锦云正试图挣脱沸逸轩的魔爪,一抬眼,恰好看到走廊尽头那个纤细的身影。他下意识地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大少爷,声音不大不小
懒锦云哎,鹤琛,那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沸逸轩咋咋呼呼地打断
沸逸轩哇!鹤琛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他顺着懒锦云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大小姐,脸上立刻露出促狭的笑容,故意拖长了调子。
喜鹤琛的目光确实落在那个安静吃饭的身影上,但也只是一瞬。听到沸逸轩的话,他极其冷淡地收回视线,仿佛刚才看的不过是一块毫无意义的墙壁,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
喜鹤琛关你屁事。
语气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懒锦云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得意地冲沸逸轩扬了扬下巴,学着喜鹤琛的语气
懒锦云听见没?关你屁事!
沸逸轩被他这狐假虎威的样子气笑了,挥了挥拳头,压低声音威胁
沸逸轩懒锦鲤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懒锦云你略略略!
你懒锦云冲他做了个鬼脸,还故意挑衅
懒锦云你打我呀!你打……
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身旁的喜鹤琛已经迈开长腿,径直朝前走去,根本没有等他们的意思。
懒锦云哎!鹤琛!鹤琛!
懒锦云连忙收起嬉皮笑脸,拔腿追了上去
懒锦云你等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嘛!
沸逸轩也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又瞪了懒锦云一眼。他们的声音和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尽头,美慕辞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许阿姨默默地看着她,眼神里含着说不出的担忧。
她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盒,又递过一个保温杯
许阿姨暮暮,该吃药了。
美慕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顺从地接过药盒。里面是几粒颜色各异的胶囊和药片。她动作熟练地将药片倒进手心,仰头,就着保温杯里的温水,一鼓作气地全部咽了下去。喉头滚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许阿姨看着她咽下药,这才松了口气,接过空了的杯子和饭盒,仔细收好。她伸手,轻轻抚了抚美慕辞柔软的发顶,声音更轻了
许阿姨好孩子,快回教室休息会儿吧。
美慕辞点点头,胃里因为药片而泛起一阵细微的、熟悉的抽动。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股不适压下,转身走向教室。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晚自习的铃声早已响过,高二五班的教室里灯火通明。头顶白炽灯管发出稳定的嗡鸣,将每一张课桌都照得亮堂堂。
然而,这明亮之下涌动的并非专注的静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细碎的说话声在教室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像一群不肯停歇的夏虫。写满字迹的纸团在空中划出杂乱的弧线,从一个角落飞到另一个角落,伴随着压抑的低笑或是懊恼的轻啧。
有人对着小镜子整理刘海,有人塞着耳机偷偷刷手机屏幕,还有人干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美慕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隔音罩里。她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柔软的碎发垂落,半遮住她秀气的侧脸。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打在她面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映着她捏着笔的、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微微停顿,似乎在思考一道复杂的几何辅助线该从哪里落下。
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周遭一切的喧闹都与她无关,只有眼前这一方纸页上的世界才是真实。她的同桌,喜鹤琛,也低着头。但他面前摊开的,是一张空白的草稿纸。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金属笔,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点着,留下一个个细小的墨点,眼神落在摊开的数学书上,却显得有些空茫,显然心思并不在此。
懒锦云鹤琛,鹤琛!
懒锦云半个身子扭了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的光,手指在虚拟的屏幕上飞快地戳动着,眼神瞟向大少爷的手机方向
懒锦云上号上号!来一局?新赛季冲分啊!
大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思路中断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懒锦云一眼,又飞快地瞥向身旁的大少爷。只见大少爷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本摊开的数学书上,薄唇微动,吐出的字句清晰而冷淡,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喜鹤琛不玩。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
喜鹤琛看书去。
懒锦云脸上的兴奋瞬间垮掉,悻悻地
懒锦云哦
了一声,悻悻地把身子扭了回去。鹤琛不跟他们玩,那他只能骚扰沸逸轩了。他戳了戳沸逸轩的后背,压低声音
懒锦云老沸,来一局?
沸逸轩猛地回头,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完全无视了懒锦云,直接越过他看向喜鹤琛,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光
沸逸轩鹤琛!来一局吗?保证速战速决!
他说话时,一只脚无意识地抖动着,带动着身下的椅子,也连带着他身后的美慕辞的桌子,都开始轻微地、持续不断地晃动。那晃动透过桌板清晰地传递过来。美慕辞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盯着练习册上那道复杂的几何题,那些线条似乎都在随着桌子的晃动而扭曲。思路被打断的感觉让她胃里那点隐隐的不适感又清晰了几分。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她左侧传来。
“砰!”
喜鹤琛面无表情,直接一脚踹在了沸逸轩椅子腿靠下的横档上,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椅子猛地一震,沸逸轩整个人都跟着晃了一下。
喜鹤琛再抖腿
喜鹤琛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喜鹤琛滚
沸逸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条件反射般地把那只抖动的脚死死踩在地上,仿佛被钉住。他脸上的表情从兴奋迅速切换成认怂,语速飞快
沸逸轩好的鹤琛!不抖了不抖了!
说完,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把身子转了回去,坐得笔直,再不敢动弹一下。世界终于安静了。桌子停止了恼人的晃动。大小姐悄悄松了口气,握着笔的手指也放松了一些。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到练习册上,在心里默默给那道几何题添上一条辅助线。只是心底掠过一丝模糊的念头
美暮辞(“喜鹤琛……真的好凶。”)
不过……她低头看着终于稳稳当当的桌面,至少桌子不晃了。
深蓝的天幕沉沉地笼罩下来,城市灯火在窗外织成一片璀璨的光网。大小姐的房间布置得干净而温馨,米色的窗帘,柔软的地毯,书架上整齐排列着书籍和几个可爱的玩偶。倩甜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她看着坐在书桌前整理书包的女儿,眼神温柔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倩甜今天开学第一天怎么样?暮儿。
大小姐拉上书包拉链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对着母亲露出一个惯常的、温顺乖巧的笑容。灯光落在她脸上,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阴影。
她想了想,声音轻软地回答
美暮辞一切都好。老师挺好的,班里的学生……也都挺好的,新同学也好。
她的目光掠过书桌旁那张空着的椅子,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带着一身冷气回来的同桌,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美暮辞新同桌……也挺好的。
倩甜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她
倩甜那就好。要是有什么不满意或者不开心的地方,一定要跟妈妈说,妈妈跟你们老师打电话说。
她的目光仔细地描摹着女儿的脸,试图从那平静的笑容下捕捉到一丝真实的情绪。大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发丝蹭过母亲的手心,带来微痒的触感
美暮辞不用了,妈。我一切都挺好的。
她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倩甜凝视了她几秒,最终只是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倩甜乖孩子。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中央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上,旁边放着一个盛满温水的玻璃杯
倩甜药在桌子上,你吃完赶紧睡觉。别熬夜看书了,知道吗?
美暮辞嗯
大小姐乖巧应了一声,伸手拿起药瓶,熟练地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毫不犹豫地丢进嘴里,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温水,将药片送了下去。倩甜看着她咽下药,眼底深处那抹忧虑才稍稍淡去一丝。
她替女儿理了理睡衣的领口,温声道
倩甜晚安,暮儿。
美暮辞晚安,妈
大小姐回以微笑。倩甜替她关上房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床头小夜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大小姐掀开被子躺进去,闭上眼睛。
然而,没过多久,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疼痛就从胃部深处悄然蔓延开来。起初只是隐隐的抽动,像有根细线在缓慢地绞紧。她蜷缩起身体,试图用蜷缩的姿势来对抗那不断加剧的痛楚。那痛楚如同藤蔓,顽固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额头上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濡湿了鬓角的碎发。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柔软的羽绒被面被她攥得皱成一团。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粘腻感。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抖。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瞳孔因为剧痛而有些涣散,摸索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光滑的塑料瓶——是强效的止痛药。
哆哆嗦嗦地拧开瓶盖,倒出一粒。没有水,她直接干咽了下去。苦涩的药粉黏在喉咙里,带来一阵恶心。她重新蜷缩回被子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等待着药效发挥它那并不仁慈的魔力。时间在黑暗中缓慢地拖行。
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城市的喧嚣也沉入寂静。胃部的绞痛在药力的作用下终于一点点退潮,留下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被掏空般的虚脱感。冷汗慢慢干了,身体也不再发抖,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直到后半夜,窗外的天色开始透出一点极淡的灰白,那持续不断的、磨人的疼痛才终于彻底平息。精疲力竭的美慕辞,意识才像断了线的风筝,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漓梦高中****
高二年级教师办公室,。红晓微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班级花名册和一份贴着照片的个人档案。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甜美乖巧,正是大小姐。她的目光却凝重地落在档案下方几行打印出来的诊断说明和医生签名上。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触目惊心的数据,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她心头发紧。她想起开学第一天见到大小姐时的情景。小姑娘穿着崭新的校服裙,背着书包,站在一群同样青春洋溢的学生里,安静得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
她长得太乖了,皮肤白皙,眉眼弯弯,说话声音又轻又软,是那种长辈和老师看一眼就会心生怜爱的模样。可谁能想到……红晓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红晓微老天爷,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点吧?
她无声地叹息,目光扫过那份档案里夹着的、从高一班主任灰尘渊那里交接过来的详细记录。那里面,清晰地记录着大小姐频繁的请假、特殊的饮食要求、需要定时服用的药物清单,以及那令人心碎的预后评估——情况很不乐观,可能活不过今年。
红晓微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又浮现出下午在走廊尽头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单薄的身影,小口小口吃着寡淡的饭菜,然后平静地吞下那一把药片……她记得大小姐开学前特意找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恳求
美暮辞红老师,我的身体……麻烦您别告诉其他老师和同学。如果……如果我去医院,能不能麻烦您就说,我是去参加补习班了?
当时红晓微看着女孩强装镇定却难掩苍白的脸,心里堵得难受,只能沉重地点了头。
…………
喜鹤琛:倾倾我不凶的
美暮辞:可是你今天很凶啊
喜鹤琛:除了对你不凶外倾倾要相信我
美暮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