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
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温暖安全的庇护所,但当你真正置身其中时,才会明白这名字是何其讽刺的黑色幽默。它更像一个冰冷的、精心打造的钢铁坟墓,埋葬着过去,也研磨着未来。
林薇——不,现在她是“幽灵”(Spectre)——被伏特加像丢一件废弃的包裹一样,扔在了一个冰冷、散发着浓重机油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房间地板上。沉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彻底斩断了她与“林薇”这个身份的所有联系。
「咳…」她被摔得眼冒金星,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单薄的衣物刺激着她的皮肤。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肌肉都在抗议,脱力和恐惧的后遗症让她四肢酸软。
房间里只有一盏惨白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光线刺眼而冰冷。墙壁是没有任何粉刷的粗糙水泥,地面也是冰冷的水泥,角落里只有一张光秃秃的铁架床和一个看起来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布满划痕的金属储物柜。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压抑。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房间另一侧的一扇小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服、胡子拉碴、眼神浑浊得像隔夜啤酒泡沫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卷。
「哟,新来的‘垃圾’?」男人斜睨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林薇,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不加掩饰的轻蔑。他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纤细的胳膊、苍白的脸上停留,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还是个女的?细皮嫩肉的…组织现在收破烂的门槛这么低了?卡尔瓦多斯那家伙是喝多了吗?」
林薇抿紧嘴唇,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迎上对方那令人不适的目光。她认出来了,这就是琴酒提到的卡尔瓦多斯(Calvados),她未来的基础教官。从对方的眼神里,她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善意,只有如同看待一件碍眼废品般的嫌弃。
「代号‘幽灵’。」林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内心充满了屈辱和愤怒。报出这个代号时,她感觉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难受。
「‘幽灵’?嗤…」卡尔瓦多斯发出一声嗤笑,随手将帆布包扔在她脚边,扬起一片灰尘。「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儿?叫‘病鬼’还差不多。」他走近几步,带着机油和汗臭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听着,小妞,我不管你以前是干嘛的,也不管你是怎么被塞进来的。在我这儿,你就是个零!比零还不如!是组织丢给我的麻烦!」
他猛地凑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
「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这些废物,勉强打磨成能用的工具。至于你?」他嗤笑一声,「我打赌你撑不过一周。所以,别给我添麻烦,也别指望任何优待。明白了吗,‘幽灵’?」
「明白。」林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从万众瞩目的顶级站姐,到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垃圾”,这种落差带来的痛苦,几乎要撕裂她。
「很好。」卡尔瓦多斯满意地点点头,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帆布包。「你的‘新装’。换上。五分钟内,到B3训练场集合。迟到一秒…」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后果自负。」说完,他看也不看林薇,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房间,那扇小门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关上。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迅速拉开帆布包。里面是一套同样深蓝色、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工装服,一双笨重的劳保靴,还有一套粗糙的内衣裤。没有选择,她只能忍着恶心,快速换上这身如同囚服般的衣服。布料粗糙,摩擦着皮肤,靴子也大得硌脚。她看着金属柜门模糊倒影中那个形容憔悴、穿着邋遢工装、眼神却带着一丝不甘的自己,再次确认——林薇真的死了。
B3训练场位于巢穴的最底层,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地下空间。高强度的白炽灯将整个场地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暴露了这里冰冷、坚硬、毫无生气的本质。空气中充斥着硝烟、汗水、金属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各种障碍设施、标靶区、体能器械冰冷地矗立着。
当林薇小跑着赶到时,空旷的训练场一角已经聚集了几个人。卡尔瓦多斯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地靠在一根柱子上。而在场地中央,两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身材高挑、火红长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扎成利落的马尾,穿着黑色紧身战术背心和工装裤的女人,正旁若无人地靠在一张长桌上,仔细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夸张、枪管极长的狙击步枪。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迷恋,嘴角噙着一抹冷酷而玩味的笑意。即使隔得很远,林薇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淬毒刀刃般的危险气息——基安蒂(Chianti)。
在她旁边,站着一个沉默得如同岩石般的男人。他个子不高,但异常敦实,穿着同样的战术装束,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手里也拿着一把狙击步枪,但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这是科恩(Korn)。
林薇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哈!卡尔瓦多斯,这就是琴酒大哥说的‘新玩具’?」基安蒂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抬起头,那双如同毒蛇般狭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林薇,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和嘲弄。她的声音尖锐而富有穿透力,在空旷的训练场里回荡。「开什么玩笑?就这?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能倒,身上连点硝烟味都没有!组织什么时候开始收留这种温室里的花骨朵了?」她夸张地做了个闻味道的动作,然后嫌恶地皱起鼻子,「啧,一股子…相机的塑料味和明星身上的香水味?真恶心!」
科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下帽檐,露出那双如同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睛,漠然地扫了林薇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但那一眼的冰冷,比基安蒂的嘲讽更让人心头发寒。
「闭嘴,基安蒂。」卡尔瓦多斯没好气地吼道,「管好你自己!她是上面丢过来的,我只负责基础部分。」
「基础?」基安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我看是‘回炉重造’吧?哦不,是‘从娘胎里开始教’!」她踱步走到林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火红的发梢几乎要扫到林薇的脸。「喂,小妞,听说你以前是拍那些娘娘腔明星的?叫什么…站姐?哈!拿着相机追着男人屁股后面跑的感觉怎么样?现在让你摸真家伙,是不是吓得要尿裤子了?」
刻薄的言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薇的心脏。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基安蒂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尽管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没有躲闪。
「我会学。」林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倔强。
「学?」基安蒂像是被她的眼神和回答激怒了,猛地伸手,用沾着枪油的手指狠狠戳在林薇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吗?还是你那些摆弄相机的‘艺术’?这是杀人的行当!要的是力量!是精准!是冷酷!」她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林薇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低语:「像你这种软弱的废物,只配当靶场上移动的肉靶!听清楚了吗?肉靶!」
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冲破林薇的理智。她想一拳砸在眼前这张充满恶意的脸上。但琴酒冰冷的眼神、那三个致命的红点、伏特加铁钳般的手…一幕幕闪过脑海。反抗的冲动被求生的本能死死压住。她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这无端的羞辱,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够了,基安蒂!」卡尔瓦多斯不耐烦地打断,「要发疯滚远点!别耽误我‘处理垃圾’的时间!」他转向林薇,吼道:「‘幽灵’!愣着干什么!去!绕场跑二十圈!立刻!马上!跑不完不准停!」
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林薇最后看了一眼基安蒂那张写满嘲弄的脸,和科恩沉默的侧影,咬紧牙关,转身冲上了训练场边缘那冰冷粗糙的跑道。
二十圈,对于体能本就普通的林薇来说,无异于酷刑。沉重的劳保靴摩擦着脚踝,粗糙的工装服摩擦着皮肤,肺部像着了火一样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黏腻冰冷地贴在身上。基安蒂刺耳的笑声和卡尔瓦多斯不耐烦的催促声如同魔音灌耳。科恩虽然沉默,但林薇总觉得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自己背上。
一圈…两圈…五圈…每一圈都漫长无比。身体的极限被不断挑战,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她都想停下来,瘫倒在地。但基安蒂的嘲讽、卡尔瓦多斯的轻蔑、还有琴酒那句“记住今天的教训”…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
「我不能倒…不能让他们看笑话…」她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她开始调动起站姐时期磨练出的那种极端专注力。以前,她能为了捕捉一个完美的舞台瞬间,在混乱喧嚣的环境中,屏息凝神,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取景框里,忽略掉周围的一切干扰。此刻,她强迫自己将这种专注力转移到脚下这该死的跑道上。不再去想身体的痛苦,不再去听恶毒的嘲讽,眼中只剩下脚下不断延伸的水泥地,耳中只剩下自己沉重却努力保持节奏的呼吸声。
十圈…十五圈…她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但双腿依旧机械地迈动着。汗水流进眼睛里,刺痛无比。她只是用袖子胡乱抹掉,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前方。
「呵,居然还没趴下?看来还有点老鼠的韧性。」基安蒂靠在桌子上,看着林薇摇摇晃晃却还在坚持的身影,语气依旧刻薄,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
终于,二十圈结束。林薇几乎是扑倒在终点线附近,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干呕着,眼前金星乱冒。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头、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废物就是废物,跑个步都跟要死了一样。」基安蒂抱着胳膊,冷冷地评价。
卡尔瓦多斯没理会她,走到林薇面前,踢了踢她的小腿:「起来!别装死!下一项!枪械基础!」
接下来的时间,对林薇来说如同身处地狱。
她被带到一张冰冷的金属长桌前,上面散乱地摆放着一堆冰冷的金属零件——那是一把被完全拆解成最基础状态的雷明顿700狙击步枪的零件。
「认识它们吗?你吃饭的新家伙。」卡尔瓦多斯随手拿起一个枪机部件在手里掂量着,「给你十分钟,把它装回去。装不对,或者超时…」他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沙袋,「扛着那玩意儿再跑十圈。」
林薇看着桌上那堆复杂的零件,一阵眩晕。她从未接触过真正的枪械,更别说拆装。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怎么?以前只会拆相机镜头?」基安蒂的嘲讽适时响起,引来她一阵刺耳的笑声。
林薇没有理会,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迫自己进入那种极端的专注状态。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零件。她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碰,而是开始仔细观察每一个零件的形状、凹槽、凸起、标记。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试图在脑海中构建起它们组合在一起的三维模型。这就像她以前研究一款新相机的内部构造图,或者分析一张复杂照片的光影结构一样,需要绝对的耐心和对细节的**变态苛求**。
她拿起枪管,感受它的重量和膛线的触感;拿起枪机,研究它的闭锁机构;拿起扳机组,分析它的联动方式…每一个细微的差别都被她敏锐地捕捉、记忆。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金属零件上,她恍若未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卡尔瓦多斯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基安蒂则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喂,卡尔瓦多斯,你就让她这么磨蹭?我看她到明天也装不好!」
卡尔瓦多斯没说话,只是盯着林薇的动作。他浑浊的眼睛里,那丝最初的轻蔑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
就在基安蒂准备再次开口嘲讽时,林薇动了。她的手指不再犹豫,以一种虽然生涩、却异常稳定和精准的动作,开始将零件组合起来。枪托、机匣、枪管、枪机、扳机组…每一个零件都被准确地归位,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的动作不快,但流畅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艺术创作。
当最后一块护木被卡紧时,一把完整的雷明顿700狙击步枪出现在冰冷的桌面上。时间,正好卡在九分五十秒。
卡尔瓦多斯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他拿起那把枪,熟练地拉动枪机,检查闭锁,扣动扳机(空枪状态)。动作顺畅,没有任何阻滞。
「…运气不错。」他放下枪,声音依旧生硬,但那份“垃圾”、“废物”的标签似乎松动了一点。
「切!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基安蒂不屑地撇撇嘴,「装枪谁不会?关键得看能不能打响!打不响,装得再好也是块废铁!」
卡尔瓦多斯没理会基安蒂的聒噪,他拿起桌上另一把准备好的、装满空包弹的步枪,指向远处的简易靶位:「拿上你的‘作品’,过去。基础姿势,据枪一小时。姿势变形,加罚。」
据枪,一个看似简单却极度消耗体力和意志力的基础动作。林薇端着沉重的步枪,按照卡尔瓦多斯之前简单粗暴的示范,做出标准的卧姿据枪动作。冰冷的枪托抵在肩窝,坚硬的枪身硌着她的手肘和手掌。身体的重量压在胸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肌肉在酸痛中颤抖,汗水再次浸透了工装服。肩膀被枪托顶得生疼,手臂的麻木感逐渐向全身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枪口的轻微晃动。
「看那胳膊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基安蒂刺耳的笑声再次传来,「就这?还想当狙击手?我看连当个固定靶都嫌晃!」
科恩依旧沉默,只是不知何时也端起了自己的步枪,在不远处用标准的姿势据枪,如同一尊真正的雕塑,纹丝不动。那无声的对比,更显得林薇的狼狈不堪。
羞辱、疲惫、痛苦…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林薇的神经。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意识都有些模糊。但她死死咬住牙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稳住…稳住…像按快门一样…稳住…」
她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控制身体的颤抖上。她回忆着摄影时,为了在昏暗光线下拍出清晰的照片,她需要长时间屏住呼吸,保持相机绝对稳定,手指轻缓地按下快门,不能有一丝晃动。此刻,她将这种对身体极限的控制力运用到了据枪上。她努力调整着每一次呼吸的节奏,将呼吸对身体的扰动降到最低。她想象着自己是一块石头,一块牢牢楔入大地的石头。肌肉的酸痛被她强行忽略,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冰冷的枪身和远处的模糊靶心上。
汗水流进眼睛,刺痛。她不敢眨眼,只是拼命忍着。肩膀的疼痛如同火烧。她只是将枪托抵得更紧。手臂的麻木感蔓延到指尖。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握把。
一分钟…五分钟…三十分钟…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她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但幅度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小。她的呼吸变得异常悠长而平稳,每一次呼吸的间隔都拉得很长,如同冬眠的动物。她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奇异的、高度集中的状态,仿佛与身下的冰冷地面、手中的沉重步枪融为了一体。外界基安蒂的嘲讽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卡尔瓦多斯抱着胳膊,眼神中的惊讶越来越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展现出的专注力和对痛苦的忍耐力,超出了他的预期。她据枪的姿势虽然离完美还差得远,但那种在极端疲惫下依旧努力维持核心稳定、控制呼吸的能力,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潜力。
基安蒂也停止了聒噪的嘲讽,抱着胳膊,眯起眼睛看着林薇。虽然她脸上依旧挂着不屑的冷笑,但眼底深处,那丝最初纯粹的轻蔑,似乎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微弱的警惕所取代。这个“废物”,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一样?
一小时结束的哨声响起。
林薇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手中的步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汗水在她身下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卡尔瓦多斯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枪,又看了看瘫软如泥的林薇,哼了一声:「马马虎虎。明天继续。」说完,转身就走。
基安蒂走到林薇身边,用她擦得锃亮的靴子尖踢了踢林薇的手臂。
「喂,还没死吧?‘幽灵’?」她弯下腰,火红的发丝垂落,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第一天就这副德性?后面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她直起身,对着沉默的科恩扬了扬下巴,「走了,科恩,看这种废物挣扎,真是浪费时间。」
科恩沉默地收起枪,如同影子般跟在基安蒂身后离开。
训练场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林薇粗重的喘息声。她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上,望着头顶惨白刺眼的灯光,视线因为汗水而模糊。
身体每一寸都在尖叫着疼痛,精神和尊严被反复践踏。她从未如此疲惫,如此绝望。成为“幽灵”,比死亡本身更像一场无休止的酷刑。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了她。
是去而复返的伏特加。他巨大的身躯如同铁塔,挡住了部分刺眼的光线。
林薇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他,眼中只剩下麻木。
伏特加俯视着她,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神。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他那特有的、沉闷如岩石摩擦般的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
「想活下去,就记住今天的痛。」
「基安蒂…只是开胃菜。」
「琴酒大哥…不留废物。」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训练场里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音。
林薇躺在冰冷的地上,伏特加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了她麻木的外壳,带来更深的寒意和…一丝在绝望深渊中挣扎求生的狠厉。
活下去…
琴酒不留废物…
开胃菜…
她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沾满灰尘和汗水的拳头。冰冷的金属枪油味混杂着汗水的咸腥,钻入她的鼻腔。
这是黑暗的味道。
也是她必须活下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