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城安被紧急送往医院时，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
医生迅速将他推进抢救室，走廊里只剩下郭母焦急的踱步声和两个小孩压抑的啜泣。
“都怪我……”池骋红着眼睛，小手紧紧攥着湿漉漉的衣角。
郭城宇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不怪你，是我没拉住你……”
后面赶来的池母带着俩孩子去换衣服了，留下郭母一个人定定的看着墙角的一块黑色。
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时，已是黄昏。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郭母说：“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但心脏负荷过重，需要长期静养，至少近几年内都不能剧烈运动。”
郭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郭父在旁边捞住郭母，脸上也是凝重。
“都怪我……怎么会让安安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出去玩呢……都怪我……”郭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孩子还好好的……”郭父只是抱着她，轻轻的拍着。
当郭城安被转入普通病房时，窗外的夕阳正将云层染成橘红色。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两张哭花的小脸正扒在病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
“哥哥！”郭城宇“哇”地哭出声，想扑上来又怕碰疼他，只能抓着床栏抽噎，“我以为你要变成星星了……”
池骋咬着嘴唇没说话，却悄悄把一只皱巴巴的纸青蛙放在枕边，那是以前郭城安教他折的。
郭城安虚弱地勾起嘴角，抬手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一个月后出院，郭城安的生活彻底慢了下来。
他的卧室被改造成了半个疗养室，床头柜上摆满了药瓶，窗户永远开着一道缝保持通风，医生叮嘱他每天最多散步半小时，连上下楼梯都要有人搀扶。
但两个小家伙却让这方寸天地热闹非凡。
每天放学后，郭城宇都会像只欢快的小狗似的冲进房间，书包都来不及放就往外掏宝贝：今天是一颗会发光的玻璃珠，明天是半块造型奇特的橡皮，后天可能是朵蔫头耷脑的野花。
“哥哥你看！这是自然课上发的蚕宝宝！”某天他神秘兮兮地捧出纸盒，里面几条白胖的蚕正在啃桑叶，“等它们吐丝了，我给你做条围巾！”
郭城安只是笑眯眯的接过，然后把礼物都放好。
池骋的礼物更实用些。
有时是偷偷多拿的幼儿园午点小饼干，有时是画得歪歪扭扭的“康复贺卡”，中间隔了两周没有见到人，回来时带了一个串着玉的红绳。
“安安哥哥，这个是妈妈带我去庙里面求很厉害的人给我的，妈妈说这个有光，安安哥哥带着会平平安安的。”
池骋小脸上全是认真。
郭城安拍拍他的头，把红绳接过系到了手上，在红色的对比下，显得他的手腕更是白皙，“借小骋吉言，哥哥会平平安安的。”
池骋眼里滑过泪光，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我长大以后会保护安安哥哥的，绝对不让安安哥哥受一点欺负。”
郭城安笑了，病弱的脸上一时间全是明媚。
池骋看愣了，回过神来时完全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安安哥哥真好看。”
郭城安习惯这个小屁孩儿的彩虹屁了，依旧是熟练的反驳，“夸男孩子要用帅气，怎么能用好看呢。”
“安安哥哥就是很好看。”
……
“你们两个小土匪，”郭母总是一边收拾满床狼藉一边笑骂，“非得把哥哥房间变成杂货铺才甘心？”
但郭城安很喜欢这些幼稚的馈赠。
他把弹珠装进玻璃罐摆在窗台，卡片用磁铁贴在冰箱上，连那个干巴巴的知了壳都被郑重地收进标本盒。
其实自从郭城安从那场梦里醒来，他知道自己改变了很多，他也不想去掩饰这种改变，也没有让001播放后面的剧情。
毕竟郭城安觉得，既然有他这个游离在剧情之外的人存在，凭什么故事会按照所谓的预知来走。
虽然他对于父母来说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但郭父郭母都没有感觉异常。
只是心疼，心疼这孩子小小年龄遭受了太多。
*
开学前一天，郭父把休学申请装进文件袋，去郭城安学校办理手续了。
郭城安趴在二楼窗口，看着太阳慢慢的爬起来，又是一个月不能出门，整个人身上都要生蛆了。
“想上学？”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家教林老师合上教材。
这位退休老教师总爱穿盘扣唐装，说话时眼镜链子一晃一晃的。
郭城安摇摇头，指着楼下不知道因为什么“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小不点：“就是觉得他们真精神。”
林老师笑着展开书：“来，今天学……等等，你抽屉里藏的什么？”
郭城安讪讪交出游戏机，那是池骋上周偷偷塞给他的礼物。
他一个现在脑子里面已经是满满的知识了，他是个成熟的人了，不想学这些基础的没意思的小学知识点。
但他不敢说出来，也不想辜负人家老教师辛苦到家来给自己授课。
课程通常只持续两小时。
老师走后，郭城安会靠在阳台躺椅上晒太阳，看家教留下的课外书。
他每天都在不经意间透露他，郭城安是个天才，学知识很快，导致那些家教老师对他那是赞赏有加。
然后把课程从每天一节课调整到每周三节。
第一片梧桐叶飘落时，郭城安收到了新轮椅。
他抗议说自己能走路，却被郭母用毛毯裹成粽子按在轮椅上：“医生说了，冬天要格外当心。”
郭城安也没有反抗了，他知道郭母是对自己好，而且他也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压力越来越大，每天的睡眠时间越老越长，有些时候他自己也会想，或许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呢？
圣诞节前夕，家教课程暂停了。
林老师戴着绒线帽来送礼物：一本手抄书，扉页上用毛笔写着“静待春来”。
“老师，”郭城安突然问，“你说……”
老人轻轻按住他单薄的肩膀，“会好的，小小年纪心理压力别太大，来年春天我还教你。”
平安夜那晚，两个小家伙穿着圣诞老人睡衣溜进他房间。
池骋和郭城宇两人抱着鼓鼓的袜子：“我们准备了十二个礼物！每个月拆一个，拆完你就好了！”
郭城安在月光下拆开第一个，是一枚哨子。
“下次要是难受就用力吹，”郭城宇认真示范，“我和池骋保证三秒钟就到！”
他试着吹了一下，哨音清亮。
楼下立刻传来郭父的怒吼：“大半夜的闹什么！”
三个人缩在被窝里笑成一团。
元旦清晨，郭城安不小心看到了体检报告上看到了急剧下降的指标。
他推开窗，寒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
楼下花园里，两个裹成球的小家伙正在堆雪人，看见他立刻拼命挥手，雪人歪歪扭扭的，脖子上还围着条红围巾。
郭城安呵出一口白气，也不知道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还能过去吗？
*
果然，冬天还没有过去。
他的身体就垮了。
郭城安被疼醒时，窗外的雪正下得纷纷扬扬。
他蜷缩在羽绒被里，感觉有千万根冰针在肺叶里游走，说不出声音来，只能将床头柜上的药瓶被碰倒，哗啦啦滚了一地。
郭父听到动静破门而入，看见儿子正抓着胸口蜷成虾米，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立刻联系专机。”郭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郭城安一点都听不真切，“纽约那边准备好了吗？”
郭城安在镇痛剂的迷雾中浮沉，恍惚听见母亲压抑的啜泣。
他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有人用温热的毛巾擦去他额头的冷汗，有人往他手臂上扎针，更多的人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出急促的声响。
当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划破夜空时，他忽然挣扎着清醒了一瞬：“小宇……小骋……”
“弟弟在学校，来不及接了。”郭父把笔塞进他颤抖的手指，“要给他留句话吗？”
郭城安在便签纸上划下歪歪扭扭的“宇、骋，等哥哥回来”，随即陷入更深的黑暗。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被抬上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有冰凉的听诊器贴上他的胸膛。
在纽约医院里。
郭城安数不清自己被抽了多少管血，只记得那些戴蓝色口罩的医生总在摇头。
他们用英语说着复杂的医学术语，钳子夹子还有手术刀在托盘里碰撞出声响。
最疼的是骨髓穿刺，当钢针穿透脊椎时，他咬破了嘴里的橡胶垫，冷汗把枕头浸出一个人形的水印。
“安安乖，再坚持一下。”他能感受到父亲在颤抖，说出的话有些哽咽，“这个新药在日本有成功案例……安安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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