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已深，酒过三巡。

会所的灯光逐渐调暗，舞台上的音乐也切换成了慵懒的电子慢节奏，仿佛城市心跳般，在每一个音符里拖曳出欲望的余温。

顾承砚微醺，脸颊泛红，懒洋洋地靠在池骋的肩上。

他手里还捏着半杯酒，指尖晃着玻璃杯的边缘，任由池骋捉住他另一只手，把玩着他修长的指节，像在反复确认些什么。

池骋偏头看他，声音带着酒后的哑意：“回家吗？”

顾承砚点头，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一下顿住，“等等，我爸那边……今晚不是安排了和李家的饭局吗？”

池骋一手将他扶稳，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在他腰侧摸了摸，“已经取消了。”

“啊？”

“我让刚子给李董事长发了点资料。关于他宝贝女儿在国外那点‘自由开放’的生活……视频、照片、交友记录都有。”

顾承砚瞪大眼：“你他妈——”

“别骂我。”池骋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做的是一个男朋友该做的事。”

顾承砚怔住了。

明明很简单的语句，却像一只温热的手，掀开了他心头那层伪装的冰。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拉住了池骋的手，十指交握。

走出会所，夜风扑面，带走几分醉意。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重叠，交缠，像是命运提前标记好的两道轨迹。

顾承砚低头，看着他们紧扣的手指，突然笑了。

“怎么？”池骋侧目。

“没什么，”顾承砚凑过去，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就是觉得这他妈的也太神奇了。”

池骋怔了一下，旋即笑了，像初雪落在眉梢，像多年压抑终于破土而出。

“这才刚开始。”他伸手揽住顾承砚的肩，在他发顶落下一吻。

第二天清晨。

顾氏大厦高层办公室，落地窗前。

顾承砚身穿一身浅灰色西装，衬得肤色更白，眼神却略显恍惚。

他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目光停在池骋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早安，今天要出外勤，晚上见。】

仅仅十个字，他看了整整五分钟。

“顾少。”秘书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李总监到了。”

他收起手机，“让他进来。”

门开，走进来，李绅怀里抱着一叠文件。

“这是下周发布会的策划方案。”李绅放下文件，欲言又止。

“说。”

“昨晚……您没去和李家吃饭？”

“我爸让你来问的？”

“不是，只是……董事长似乎很失望。”

顾承砚翻着文件，嘴角挂着讥笑：“他迟早得习惯。”

李绅低头：“您和……池少，是在交往？”

顾承砚抬头，眼神直视：“是。”

李绅的手抖了一下，茶杯翻倒，水渍染湿了文件。

他慌忙擦拭，“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不是……情敌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顾承砚冷冷道。

李绅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顾少，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

顾承砚眉头一挑，示意他说。

李绅环顾四周，压得更低：“池少养的那些蛇……是汪硕送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顾承砚手中的钢笔“咔哒”一声断成两截，墨水晕染开，洇在纸面上。

“你再说一遍？”

“我也是听说。”李明斟酌着，“陈局长那边，最近不是因为陈鑫被抓，火气很大，就放了些内部消息出来。”

顾承砚脸色一寸寸冷下来。

他放下文件，声音透着一丝不稳：“你出去。”

李绅不敢多言，连忙退下。

门一关，顾承砚几乎是瞬间崩溃。

那些画面排山倒海般袭来：池骋那天为了蛇和父亲对峙的样子，为了回收蛇甘愿穿上执法制服、蹲点、查场，甚至为了他的安危一夜未眠。

而现在他说他是在“履行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可那义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别人。

顾承砚握着手机，指节发白，犹豫许久，终究没按下拨号键。

他自嘲地想：他算什么？现任吃前任的醋？

就在此时，手机弹出新消息。

【照片：池骋穿着交警制服，站在马路边处理两个违规驾驶的案子，阳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尊发光的雕像。】

池骋：【抓了个闯红灯的，今天运气不错。】

顾承砚盯着照片看了十几秒，没回。他越看越觉得酸涩。

他甚至不知道池骋什么时候调去了交管部门，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那几条蛇？

他从通讯录滑到底，手指停在“郭城宇”三个字上。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全部真相，那就是他。

下午，迷色会所。

顾承砚坐在吧台前，连着干了三杯。

郭城宇进门时，刚好看到他拿起第四杯。

“稀客。”郭城宇坐在他旁边，要了杯威士忌，“你这是……被甩了？这么快？”

顾承砚冷笑：“没那么快。”

郭城宇微微皱眉。

“我想问问汪硕，”顾承砚盯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沉默许久。

郭城宇放下酒杯，轻叹：“你怎么知道了？”

顾承砚喉咙发紧：“是真的？”

郭城宇沉默地盯着顾承砚看了几秒，最终慢慢放下酒杯：“你是真想知道？”

“你废什么话。”

“行。”他语气顿了顿，“那我说。但你得答应我，听完别动不动就发疯。”

顾承砚冷笑：“你见过我动真气？”

郭城宇翻了个白眼，还是说了。

“高中那会儿，池骋确实追过汪硕。”

“这我知道。”顾承砚打断他，“他是为了我演的。”

“你知道？”

“他给我说了，”顾承砚的声音淡得很，“他每次找汪硕聊天都故意找我在场，后来还在篮球场当众挑衅汪硕，那眼神不是给汪硕的，是给我。”

郭城宇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他倒是肯说。”

顾承砚垂下眼，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

“你那时候也喜欢他？”

顾承砚没答，嘴角却轻轻翘了下，像是嘲讽，也像是自嘲。

“那你还问我汪硕干什么？”郭城宇试探。

顾承砚低头喝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他才慢悠悠道：“知道归知道，听你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堵。”

郭城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还有蛇的事。”顾承砚抬头，“我听说……池骋养的那些蛇，是汪硕送的？”

“也对也不对。”郭城宇靠在高脚凳上，语气也变得温吞，“汪硕确实送过一条，但不是现在这些。现在这些蛇，是他后来自个儿收养的。”

“收养那么多？”

“池骋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郭城宇笑了笑。

“他小时候就喜欢这些冷血动物，别人养猫狗，他养壁虎，后来养蛇，养着养着，就把那帮蛇当崽了，还给每一条取名字，用小玻璃箱一个一个养好，每天喂活食、定期清理，细得要命。”

“他是疯了吧。”顾承砚笑了一声，却笑不出眼底。

“那会儿他跟我说，‘这些东西乖，不说话，不背叛，比人干净多了。’”

顾承砚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那个深夜，池骋伏在地上捡蛇时的神情，那不是面对宠物的表情，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维护，像守着全世界最后一点温度。

“所以……他当初为了那些蛇去查封迷色，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汪硕？”

“你还真是把自己想得挺重要。”

顾承砚没反驳。

他喝下一口威士忌，眼尾发红，半晌才吐出一句：“……操。”

郭城宇看着他，缓缓道：“别自虐了，那些蛇是他唯一舍不得被碰的东西，但他愿意让你摸，甚至带你一起去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承砚没有回答。他脑子里闪过的，是他第一次走进池骋那个满是玻璃箱的房间，池骋站在角落，笑着招呼他：“小心点，它们认生。”

那一刻他以为池骋只是嘴硬，其实心里早就准备把他拉进生活里。

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那些蛇不是他以为的某种替代，也不是为了谁。

那是池骋自己的伤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在混乱生活中唯一能掌控的“孩子”。

而他，一直都不是替代，他是例外。

顾承砚心口闷得发痛，像是压着一座山。他不是因为吃醋而痛苦，而是第一次，真实感受到池骋这个人，并不比他好过多少，甚至……更孤独。

“你别告诉他我问过这些。”他突然抬头。

“放心。”郭城宇笑了笑，“他根本不想你知道。他说，他不想让你因为心疼他才留下来。”

顾承砚低低“操”了一声，拎起外套。

“干嘛去？”

“找他。”

“你不是还生气？”

顾承砚甩下一句：“我他妈要亲他，亲到他明白，谁才是他最重要的。”

郭城宇：……

得，你们亲你们的，我感觉心脏有点疼，应该是得病了，我要去找我的帅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