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吕把池少送出去,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他靠着门框,手插口袋,看着床上的她,啧了一声。
“你也是真的惨啊。”小吕说,“这条蛇新送过来,谁都不知道毒性怎么样,结果谁知道你一时手贱,非得摸它脑袋,咬你都算轻的了。”
冈俞:“……”
你说你们买蛇,不关笼子你们是想干啥?拼命?
她脑袋里越来越乱,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冈俞像一条没有感情的咸鱼,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太字。
她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是先问我怎么变成男的?
还是先问我是谁?
还是先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场巨型缸中脑实验里,上一秒还在为论文和房产奋斗,下一秒就变成了个“刚子·男版”。
她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那个……池少,是谁啊?”
小吕看她一眼:“你真不记得了?”
她愣了一下。
“医生说你摔下去那一瞬间,撞到了头,有点淤血,要几天才能散开,看来记忆还没完全恢复?”
小吕自顾自地走进来,把窗帘拉开一半,一边唠叨一边翻她床头的药,“不过没关系,就这两天的事了。”
冈俞脸色一点点白了。
她总感觉这个世界不对。
她不会是穿越了吧?
但又不像……
好吧,很像。
不仅仅来了俩陌生男人,一个小吕,一个池少……
池少?
不是吧?
难道说……自己……穿越到了那个因为自己嫌弃更新太慢还没开始看的电视剧里??!
自己还是刚子!
毁灭吧。
想到自己写论文之前为了鼓励自己,买了一个小蛋糕。
“……”冈俞石化。
资本的。
一定是资本的蛋糕。
她被资本做局了。
就因为她是个即将毕业、不想考研、准备继承家产的摆烂女青年,社会容不下她。
于是社会,决定把她……重启了。
重启成一个男人,一个叫刚子的男人。
靠。
她不会再快乐了。
*
很快,冈俞就出院了。
这几天,可谓是她人生二十多年里最痛苦的一段时光。
没有之一。
别人中蛇毒是担心死,她是担心活。
天知道,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去厕所时,看见自己两腿之间那狰狞的“新装备”,心脏差点原地停机。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面对一头随时会暴起攻击的野兽,手指颤颤巍巍地伸过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最终,她硬着头皮完成了生理操作。
然后洗了足足五分钟的手,洗到手背泛红。
她感觉自己脏了。
很脏。
脏到需要焚烧的那种。
可她依旧坚强。
毕竟她是一个能在论文查重48%时依然吃得下外卖的狠人。
在医院的几天里,她唯唯诺诺地从小吕——也就是吕晟。
嘴里套出了不少信息。
大致拼出了目前的状况:
她现在所在的世界,是那本十年前她追过的网络小说的世界。
主线剧情……应该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至于时间线?丫的,汪硕都才走不过一年,离大高潮还有四年之久。
现在怎么办?
她不记得细节了啊!
十年前追完的书,现在除了几个男主的名字、一两场打斗和几个狗血桥段,其他的全在记忆的垃圾回收站里吃灰。
况且,这篇小说对于冈俞就是一篇带有颜色的……消遣。
更别提,这部小说压根就没描写过这六年的空窗期。
换句话说,她现在所处的阶段,原作里是:
一片空白。
真空地带。
自由落体般的未知。
冈俞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夹杂了对未知的恐惧、对现实的无奈,以及对自己下半身的不适应。
她无助。
她可怜。
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个临时演员,台词、剧本全没发下来,就被硬推上了舞台。
出院那天,吕晟亲自送她回家。
她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原本的家在哪?会不会记不住密码?
结果一摸门,竟然是指纹锁。
指纹锁啊!
科技的温柔,她从没这么感动过。
她送走小吕,看着他那双长腿消失在楼道尽头,这才反锁了门,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扑到床上。
躺着躺着,困意席卷而来。
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雷“轰——”地炸在天边,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冈俞一个激灵,从梦中弹起来。
“砰!”
她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茶几棱角上。
那一瞬间,眼冒金星,灵魂出窍。
可是,就在她捂着脑门呲牙咧嘴的刹那,一段久远的记忆突然像开了闸的水一样,从脑海深处狂涌而出。
来自刚子这二十二年记忆的馈赠。
冈俞猛地瞪大眼。
她记起来了!
大师!
我悟了!
*
刚子和冈俞的身家,其实差不了多少。
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荒唐。
这俩人,一个原本是二十一世纪卷到掉头发的女大学生,一个是小说世界里混迹在京市太子爷圈子里的拎包小弟。
但他们的家底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说里没写的隐情是:
“刚子”这个人,本名其实叫:
冈俞。
是的,跟她的名字一模一样。
同音同字,连姓带名都一个不差。
这个巧合大得让冈俞差点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宇宙玩笑,或者是穿书的中介公司给她准备的身份融合套餐。
毕竟她在这副身体醒来那天,就听见男人喊她“刚子”,那种熟悉感比她自己的身份证号码还要强烈。
更巧的是,刚子的父母跟她原本的父母也是同款配置,一对金光闪闪的包租公与包租婆的结合,手里握着几十套房产和店面,靠收租就能过上几辈子花不完的钱。
要知道,在京市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有钱人很多,但手握成片不动产、又不太参与圈子争斗的人,却是稀有物种。
刚子在那些个真正的太子爷面前,其实格格不入。
他既没有那种家族企业接班人的光环,也不具备“商业奇才”的设定。
他的成绩,从小到大,稳定地在中不溜的区间徘徊。
可命运这种东西,很会开玩笑。
刚子和池骋、郭城宇,是高中同学。
那会儿三人说不上铁哥们,但也算“能在一个食堂同桌吃饭”的关系。
刚子天资平平,成绩和心思都放不到学习上,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划水少年”混在一起,也算潇洒自在。
直到有一天,他的同桌池骋主动给他补课。
那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善意入侵”,刚子当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天降馅饼。”
要知道,池骋这种人,家境显赫、长相顶配、性格又是那种外冷内热的典型代表。普通同学想靠近他都难,更别提有人能让他腾出时间亲自讲题。
刚子原本以为这就是一堂单次服务,结果池骋竟然断断续续帮了他整整一个学期。
那份感动,让刚子差点跪在物理卷子上发誓要做池骋一辈子的兄弟。
于是,从那以后,他自发地成为了池骋的跟班。
当然,这个跟班不是那种低眉顺眼、打水拎包的狗腿子,而是更像一种全能助理兼气氛担当。
外人看着,觉得刚子就是个溜须拍马的角色。
但只有刚子自己知道,他是真心乐在其中。
而更重要的是,池骋从来没把他当狗腿子。
他待兄弟的方式,和待那些男男女女完全不同。
赤诚,真心。
虽然他和郭城宇的关系更深,和后来的汪硕更亲近一些,但在刚子心里,他能在池骋的兄弟名单里占一席之地,就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后来,池骋出国。
郭城宇跟着去了,而刚子没去。
他留在京市,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四年。
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还特意买了机票去送机回来探亲的池骋。
现在,算算时间,刚子毕业快两年了。
而池骋……已经和汪硕分开也快两年了。
这一年里,池骋整个人都变了。
他像是把自己从某种精致的牢笼里释放出来。
开始养蛇;随地大小睡;有时几天不接电话,有时又半夜给人打来视频,让你看他给蛇喂食。
可以说,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不过,尽管他对外人变得寡言少语,对刚子却依旧如旧,只是话少了些,但态度没变。
刚子暗暗在心里得意:
郭城宇?已经被甩出核心圈了;
汪硕?那更不用提;
至于小吕、小布、小伟这些后来的,都是后来才有的“外围兄弟”。
他——刚子——才是池骋身边待得最久的人,是那个从未被取代过的存在。
这种地位,他从不炫耀,但他心里明白得很。
至于这次为什么进了医院……那是个既荒唐又有点惊险的故事。
事情要从那批毒蛇说起。
那天,池骋兴冲冲地进了一批新宠。
刚子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某种彩色塑料玩具,蛇身上花纹缤纷,亮得像糖纸包着的软糖,瞳孔小小的,像在卖萌。
池骋说,这些都是他托人从南边运来的品种,各有毒性,有的能一口让人休克,有的毒素发作慢到几天后才显效。
刚子当时就啧啧称奇,这些蛇怎么长得这么可爱?
于是,他顺手伸过去,打算帮池骋把它们送进恒温培养箱。
然后……悲剧发生了。
刚子万万没想到,这些蛇的认主性比大型犬还强。
它们只认池骋,不认外人。
刚子刚把手伸到蛇盒里,一条通体碧绿、尾巴尖泛着微红的小蛇就像子弹一样蹿了出来。那一口,咬得他皮肉发麻。
几秒钟内,伤口就迅速肿起。
刚子还没来得及骂脏话,眼前就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对此,刚子表示,他只能打8.6分,因为他好像……有1.4了……
下一秒,他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
而这个时候的刚子,身体里已经换了芯。
变成了正在写论文猝死穿过来的冈俞。
她望着天花板,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老天爷你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