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醋包的坟,你去过了?”池骋突然问,声音低得像叹息。
郭城宇一愣。他确实去过,就在昨天下午。李旺说池骋把蛇埋在了杨树下,他鬼使神差地就开车过去了,远远地看着那块刻着“醋”字的石头,心里堵得厉害。
“关你屁事。”郭城宇别过脸,不敢看池骋的眼睛。
池骋却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点自嘲,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是想去看看,我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废物,连条蛇都护不住,对吗?”
郭城宇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池骋慢慢松开他的手腕,指腹在那道旧疤上轻轻划了一下,动作带着种近乎温柔的粗糙:“我没护住它,是我的错。但你记住,郭城宇,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靠抢靠斗就能得到的。”
他的指尖很烫,郭城宇感觉那温度顺着皮肤钻进血管,一路烧到心脏,烫得他有点发慌。他想骂句“神经病”,却看见池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是片蛇蜕。
翠绿的,带着点透明的光泽,边缘还沾着点泥土,显然是刚从地里扒出来的,是小醋包的蛇蜕。
“这个,给你。”池骋的指尖离开时,不经意地蹭过他的掌心,像羽毛扫过,“算是……我欠你的。”
郭城宇攥紧那片蛇蜕,硬壳的鳞片硌得手心疼。他想问“你欠我什么”,是欠当年没跟汪硕争到底,还是欠这几年没头没尾的缠斗?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硬邦邦的:“谁稀罕你的破蛇蜕。”
池骋没接话,只是重新点燃一支烟,烟雾在昏暗中散开,模糊了他的表情。
“郭城宇,”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沙哑,“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把我推进河里,又跳下来救我,结果俩人都冻成了落汤鸡。”
郭城宇的动作顿了顿。怎么会不记得?那年他八岁,池骋七岁,俩人因为抢一个弹弓吵了架,他气不过,趁池骋不注意把人推下河。
等看到池骋在水里扑腾,他又慌了,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最后还是路过的大人把他俩捞上来的。
“记得又怎么样?”郭城宇别过脸,“早八百年的事了。”
“我记得。”池骋吸了口烟,烟蒂在黑暗中亮了一下,“你救我的时候,抓着我的胳膊,跟要把我骨头捏碎似的,跟刚才抓着我手腕的劲儿一样。”
郭城宇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抬眼看向池骋,对方的脸藏在帽檐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可那语气里的东西,却像藤蔓似的缠上来,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你到底想干嘛?”郭城宇的声音硬了几分,像是在掩饰什么,“要是来怀旧的,就趁早滚,我没工夫陪你演戏。”
池骋笑了笑,那笑声很轻,却带着点说不出的落寞:“我就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不是斗赢了就能得到的。”
他掐灭烟,站起身,“地契给你了,算是我输了。但你要是再敢动我身边的人……”
“包括蛇?”郭城宇故意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挑衅。
池骋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有恨,有怨,还有点郭城宇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他转身朝门口走,脚步很慢,背影在霓虹下拉得很长。
走到门口时,池骋突然停住了:“汪硕下个月回国。”
郭城宇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那个名字了,可从池骋嘴里听到,还是会慌。
“关我屁事。”他硬着头皮说。
池骋没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他说,想跟我们聚聚。”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包间里只剩下郭城宇一个人,手里还攥着那片蛇蜕。
翠绿的鳞片在指尖硌着,像块烙铁。他突然觉得有点烦躁,抓起桌上的酒瓶灌了一大口,威士忌的辛辣呛得他眼眶发热。
汪硕要回国了。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他跟池骋之间这么多年,拔不掉,剜不去。
他甚至能想象到见面时的场景。
汪硕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着模棱两可的话,看着他跟池骋针锋相对,像在看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操。”郭城宇把酒瓶往桌上一墩,酒洒出来,弄湿了袖口。
他掏出手机,翻到池骋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按下去。他想问池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借着汪硕,把这几年的账彻底算清,还是……
后面的念头,他不敢想。
池骋没回蛇房,而是开着车在街上游荡。
夜风吹进车窗,带着点凉意,吹得他清醒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汪硕,或许是想看看郭城宇的反应,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了断的理由。
手机响了,是刚子打来的:“骋哥,郭城宇的人在蛇房周围转悠,要不要……”
“不用。”池骋打断他,“让他们转。”
霓虹灯光在他脸上闪烁,光影斑驳,映出他眼底的疲惫与迷茫。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喂?”池骋接起,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是我,汪硕。”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带着点熟悉的笑意,“听说你跟城宇闹得挺凶?”
池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怎么有我电话?”
“你忘了,我一直没删。”汪硕轻笑着,“刚落地,出来见个面?”
池骋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
半小时后,池骋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里见到了汪硕。
他穿着一身说不上来的衣服,还是记忆中那副死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多了些世故。
“好久不见。”汪硕起身,给了池骋一个拥抱。
池骋没动,任由他抱了一下,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找我什么事?”
汪硕也不介意,重新坐回对面,点了两杯拿铁:“就是叙叙旧,怎么,不行?”他看着池骋,眼神里带着探究,“我听说你和城宇为了条蛇打起来了?”
池骋冷笑:“你消息挺灵通。”
“毕竟你们俩,当年可是我的心头宝。”汪硕的语气半真半假,“怎么,为了条蛇,至于吗?”
池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想起小醋包,心里还是一阵抽痛:“你不懂。”
汪硕耸耸肩:“或许吧。不过说真的,你们俩闹成这样,我挺意外的。”他顿了顿,“当年那事,是我不对,不该不解释就走。”
池骋抬眼看向他:“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当然有。”汪硕认真起来,“我这次回来,一是想看看你们,二是想把当年的误会解开。”他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池骋,“这里面是当年的录像,能证明我和城宇什么都没发生。”
池骋接过信封,没打开:“所以呢?”
“所以,别再因为我,伤了你们俩的感情。”汪硕的眼神在池骋脸上游移,“我看得出来,这么多年,你们心里都还有彼此。”
池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别过头,避开汪硕的视线:“你想多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今晚去找城宇了吧?”汪硕笑了笑,“这么多年,你们俩就像两只刺猬,互相伤害,又互相依赖。”
池骋没说话,指尖摩挲着信封的边缘,想起郭城宇攥着蛇蜕时的样子,心里一阵复杂。
“去把误会解开吧。”汪硕轻声说,“有些感情,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池骋沉默许久,把信封塞进外套口袋:“我考虑考虑。”
从咖啡店出来,池骋没立刻上车。他靠在车边,点燃一支烟,烟雾在夜空中散开。汪硕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那扇尘封已久的门,里面藏着的,是他和郭城宇这些年的爱恨纠葛。
他想起小时候,郭城宇为了帮他抢回被抢走的弹弓,和隔壁班的孩子打架,脸上挂了彩,却还笑着把弹弓递给他;
想起高中时,两人一起追双胞胎,在操场的角落里分享心事;
也想起七年前,看到汪硕和郭城宇睡在同一张床上时,自己心里的愤怒与绝望。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恨透了郭城宇,可每次看到他,心里的那股情绪,却怎么也藏不住。
那是嫉妒,是不甘,也是……难以言说的在乎。
“操。”池骋低声骂了一句,把烟蒂扔在地上,碾灭。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郭城宇的号码。
--------
爱吃肥猫的鱼感谢187***252宝子的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