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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龙王朝?

承元十七年冬,龙渊城的雪落得比往年更重。灰白的雪片沉沉压着金宸宫的琉璃瓦,朱红的宫墙在暮色里褪成污血般的暗色。承元帝龙靖渊靠在暖阁的云锦榻上,裹着厚厚的狐裘,仍止不住指尖的颤抖。一只赤金暖炉搁在脚边,炭火明明灭灭,映着他蜡黄枯槁的脸。他眼窝深陷,浑浊的目光掠过窗棂,落在庭院几株枯败的老梅上。许久,才极轻地叹了口气。气若游丝,很快被殿内浓得化不开的药石味吞没。那药味里,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伺候的老太监垂手立在阴影里,像一截朽木。

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在落雪上,沙沙地响。一个身影绕过殿前矗立的铜鹤香炉,立在殿门外抖落斗篷上的积雪,动作一丝不苟,透着一股刻板的阴柔。内侍总管王晦明来了。他无须的脸庞在殿内灯烛映照下显得格外白净,像上等的薄胎瓷。那双细长的眼睛低垂着,掩去了所有情绪。

“陛下,时辰到了,该进丹了。”王晦明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殿内的寂静。他双手捧着一个精巧的紫檀木盒,盒盖微启,一股更浓郁的甜腻药气散逸出来,中间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气息。盒内衬着明黄锦缎,三枚龙眼大小、莹白剔透的丸子静静躺着,表面流转着淡淡霞光。

承元帝的目光凝在那药丸上,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渴望,随即又被更深的疲倦覆盖。他费力地抬了抬手,示意近前。老太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皇帝虚软的身子。动作间,锦被滑落一角,露出龙袍下瘦骨嶙峋的肩膀。王晦明垂眼上前一步,拈起一枚丹药,动作轻缓得如同拈花,送到皇帝唇边。

丹丸入口即化,一股灼热的暖流顺着喉咙蜿蜒而下,迅速弥漫四肢百骸。承元帝发出一声含糊的、近乎舒叹的呻吟。蜡黄的面皮上竟奇迹般地浮起一抹短暂而诡异的红晕。他闭上眼,身体放松地向后靠去,仿佛所有的寒冷与不适都被这枚小小的药丸驱散。但侍立在侧的老太监却分明看到,皇帝松弛的眼皮下,眼球在极其微弱地、不自然地抽搐。

王晦明静静地候着,直到皇帝轻微的鼾声响起。他这才抬眼,目光掠过殿外庭院积得更深的雪,随后落在旁边那老太监身上。没有言语,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那老太监便深深躬下腰,轻悄地退了出去,消失在偏殿更深的黑暗里。空旷的暖阁内,只剩下丹炉火的噼啪声,以及承元帝那悠长却并不安稳的呼吸。

殿外,风雪似乎更急了些。风穿过宫阙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某种深埋地底的叹息。两排执戟的禁军甲士伫立在通往金宸宫正殿的长长甬道两侧。雪花落在他们冰冷的铁甲肩头,落在紧绷的年轻面孔上。寒意像蛇一样钻透厚重的冬衣,刺进骨头里。但没有人敢动分毫,只有眼神偶尔警惕地扫过空旷的雪地和重重宫门。宫墙投下的阴影里,似乎总蛰伏着未知的窥伺。

一个年纪稍轻的军士忍不住,轻轻跺了下僵硬的脚。靴底叩在冻硬的宫砖上,发出一下轻微的响声。旁边的小队正立刻投来一个锋利的眼神,那年轻的军士立刻像被冻住般绷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恐惧远胜过寒冷。他们守卫的已不再是那九五之尊的帝王,更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冰山。冰面下的暗流,随时可能将所有人吞噬。

就在此时,甬道尽头传来一阵压抑却急促的脚步声。一行三人提着灯笼,踏着风雪快速而来。当先一人身形魁梧,虎步龙行,玄色貂裘大氅在风雪中翻飞,露出一角狰狞的蟒纹。他身后紧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内侍。来者正是天官尚书周秉衡,吏部之首,执掌天下文官铨选,位高权重。

禁军小队正认得这位炙手可热的权臣,见他直奔内宫,本能地挺戟阻拦:“尚书大人留步!陛下有旨,暮后不得入内打扰安养!”声音在风雪中绷得很紧。

周秉衡脚步丝毫未停,甚至看都没看那队正一眼。他身后一名灰衣内侍抢前半步,扬起手中一枚墨玉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蝇头小篆——“晦”。令牌在灯笼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奉王掌印口谕,要事奏禀太后!让开!”声音尖利而短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那队正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烙铁烫到,立刻收戟退开,深深低下头去,连同周围所有军士,再不敢直视。令牌所至,如晦亲自临。

周秉衡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大步流星从噤若寒蝉的卫兵中穿过,直奔金宸宫西侧的慈宁殿。雪地上留下一行迅速被新雪覆盖的脚印。宫墙高耸,风雪更甚。

慈宁殿内却温暖如春。烛火通明,映着四壁悬挂的苏绣牡丹屏风,朵朵盛开,鲜艳欲滴,似乎无视了殿外肃杀的寒冬。紫檀木炕几上,汝窑天青釉弦纹瓶里斜插着数枝新折的绿萼梅,暗香浮动。暖炉里银骨炭燃得正旺,偶尔发出轻微的毕剥声。

昭德太后郑徽音斜倚在铺着明黄团龙纹椅披的紫檀木椅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绛紫色单衣,外罩一件银狐毛边的轻软锦袍。她保养得宜,四十许人的面容依旧光滑丰润,只有眼角极细微的几道纹路透出岁月沉淀的威严。此刻,她正专注地看着手中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珠子浑圆无瑕,在烛光下流转着令人心醉的幽蓝色光晕,仿佛蕴藏着一小片深邃海洋。

她的指尖在珠面上缓缓滑过,感受着那份温润沁凉的奇异触感。一名穿着体面的内侍跪在两步外,垂着头,恭谨地回话:“……这是沧澜城李王爷从东海深处所得,名曰‘沧海月明’。王爷言道,此乃天地至宝,非太后娘娘这般母仪天下的仁德,不足以配其光华。”声音不高,字字清晰。

郑徽音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些许满意,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厌倦。她把玩着宝珠,声音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难为沧澜王一片孝心了。他年年进贡,用心都是好的。本宫记得去年那斛明珠,还是打发给宫人们顽了……收起来吧。” 侍立在她身侧的掌事宫女立刻上前,用一个嵌满珠贝的锦盒将“沧海月明”小心收好。另一个宫女无声地将一盏冒着热气的参茶奉到太后手边。

参茶的清香在鼻端萦绕。郑徽音端起粉彩莲瓣小盏,未饮,却抬眼看向那传话的太监,随意问道:“哦,对了,哀家前些日子听闻靖海水师在东海剿了一伙凶悍的海寇?李王爷的宝船可有损毁?”

那太监立刻叩首回答:“回太后娘娘,王爷神威天成,水师将士用命!那不过是些不知死活的疥癣之疾,早已剿灭干净了!只是……战后清点,有几艘装载盐货的商船被海寇火船波及烧毁。着实可惜了些陈年存盐。”语气变得恰到好处地惋惜。

郑徽音轻轻吹开茶汤上浮着的两片参片,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听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海上风浪险恶,遇着劫匪也是寻常事。盐货倒是小事,不过今年东南用度紧些罢了。李王爷为朝廷剿贼出力,也是辛苦了。嗯……哀家记得广陵库那边去年收的盐引还有盈余?”

那太监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娘娘圣明。盐引确还有些,只是……新安商路那边……前次工造营修缮河道占了盐引配额。”

“工造营?马如山那里?”郑徽音呷了口茶,神色淡淡,“河道疏浚是国事,盐引调拨也是国事。告诉盐铁司,该是哪边的,就给哪边调。不必专程来问哀家了。”她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盏壁上轻轻一点。声音清脆。“下去吧。”

“是!谢太后娘娘恩典!”太监如蒙大赦,叩首后躬着身快速退出了温暖如春的寝殿。殿门无声合拢,隔断了外面世界。烛火跳动了一下。

深宫寂寂。郑徽音复又端起那杯参茶,目光却越过明净的窗棂,望向殿外一片风雪迷茫的暗夜。琉璃窗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汽,将外面的灯火揉碎成一片模糊扭曲的光斑。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缓慢有力的心跳。这深宫内外翻涌的漩涡,此刻只在她掌心这杯温热的茶汤里留下极微弱的涟漪。她是这棋局的中心,也是唯一的观众。权力,如同这温热的茶汤,需得静品,也需得耐心。

王晦明立在暖阁廊下阴影里,紫檀木盒已收在袖中。皇帝粗重的呼吸如同拉破的风箱,断断续续地在他身后暖阁内响起,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和呛咳。那声音穿过紧闭的殿门,在寒寂的庭院中依旧清晰可闻,又被呜呜的风雪声裹挟着,送到更远的地方。

远处宫墙上值夜的灯笼在风里剧烈摇晃,昏暗的光线将附近一队巡逻甲士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雪地上,像一群游移的鬼魅。他们的脚步声在风中显得破碎而凌乱。王晦明纹丝不动,宛如一尊石雕。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伸在袖口外的一小截手指上。那手指苍白、细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风雪吹拂着他石青色袍子的下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仿佛这刺骨严寒对他失去效用。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皇帝垂危的喘息。听着风雪的呜咽。听着深宫远处模糊的人声与铜漏滴答的混响。也听着自己袖筒深处,那极细微的、金属物件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咔哒”声——那是一枚通体墨黑、触手冰寒,只有他自己能分辨出的玄铁令牌。令牌的暗纹深深烙进指腹,带来一丝安定的锐利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踏着新雪,匆匆穿过宫门,在王晦明身前三步外站定。正是方才在金宸宫门口传旨的灰衣内侍,此刻他的气息尚有些不匀。“掌印大人,周尚书已按您的吩咐,将沧澜王‘盐船遇劫’一事,报给了慈宁殿的暖玉姑娘。该传的话,一字不差。”

王晦明依旧看着自己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这声音比雪花落地还要轻些。“广陵库那位管钥匙的副使呢?”

灰衣内侍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压得近乎耳语:“他……昨夜巡库时‘失足’,掉进了御水河的冰窟窿。天冷,人没了。尸身方才被西三所杂役在河道下游冰层底下捞起来。仵作……已验过。”

袖中的“咔哒”声悄然停止。

一丝极其微弱的笑意,在王晦明薄而苍白的唇边无声蔓延开。那笑意没有温度,不达眼底,如同冰湖深处凝结的气泡。夜明珠诱人的光泽、盐引背后庞大的利益、生命逝去的廉价与无奈、以及皇帝那张因丹毒而抽搐的脸……都在这一瞬间在他幽深的眼底交汇、沉浮。所有的一切,都只为推动那个藏在重重迷雾之后,冰冷而精密的计划。他收回目光,抬起手,仿佛只是想拂去肩上未曾存在的灰尘。

“知道了。”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平得如同结冰的湖面。

他抬起头,看向东宫的方向。太子龙怀瑾的住所。那里灯火寥落,在漫天风雪中,像一座沉默孤岛。风雪太急,看不清内里。一片厚重的乌云缓缓遮蔽了天际本就黯淡的星月微光,整个龙渊城猛地沉入更深的黑暗。

王晦明缓缓放下手。石青色的袖口垂落,完美地掩住那苍白却翻云覆雨的手掌。他转身,不再看风雪中摇摇欲坠的皇城,一步,一步,从容而无声地踏回那片只属于他的、充满药味与权力的暖阁之内。铁甲与锦缎在无声处剧烈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鸣。棋盘已冷。棋局未终。

风雪席卷过空荡的庭院,迅速抹去了所有来过的痕迹。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有更深处那浑浊的喘息,依然断续地撕扯着沉沉的夜幕。承元十七年冬天,大雪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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