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这位画家小姐下来聊聊

雨，下得没完没了。

警灯旋转着，把冰冷的雨丝染成一种病态的蓝红。那光打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也打在陆铮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蹲在警戒线内，指尖离那滩在雨水冲刷下不断扭曲、扩散的暗红只有几公分。雨水混着血水，蜿蜒着流进旁边的下水道口，发出沉闷的呜咽。

“第三起了。”他身后传来老搭档张诚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一样的干净利落，一样的……没有痕迹。妈的，这鬼天气，连个脚印都留不住！”

法医的白手套在雨衣下摆小心地捻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泥痕，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陆铮没抬头，目光钉子一样楔在那片被雨水反复蹂躏、颜色越来越淡的猩红边缘。那里，一点几乎被冲刷干净的、极其细微的拖拽痕迹，顽强地保留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只扭曲的脚后跟。

他微微蹙眉。这痕迹太浅，太容易被忽略，却又固执地存在着，像凶手不经意间留下的一个嘲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蓝红警灯的切割下显得格外有压迫感。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渗进警服挺括的领口。目光习惯性地、带着职业性的锐利扫过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几张模糊的、带着惊恐或麻木的脸孔，在雨伞和警灯的光晕里晃动。

视线掠过街道对面。

老旧的居民楼，一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像一只浑浊的眼睛。窗玻璃后面，一个人影。

不是看热闹的姿势。那人坐在窗边，支着画板，手里拿着笔，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正投向这边，投向这血腥狼藉的现场中心。

陆铮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凝神专注的轮廓剪影。

“张诚，”他的声音低沉，穿透雨幕，“对面三楼，左手边那扇亮灯的窗。住户信息。”

张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迅速拿起挂在肩头的对讲机，语速极快地查询起来。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陆铮的目光没有移开。他看见窗后的人影动了一下，画笔在画板上涂抹着，动作流畅，甚至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感。仿佛楼下不是血肉模糊的凶案现场，而是一处值得细细描摹的风景。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警惕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悄然爬上陆铮的脊椎。他见过太多围观者，恐惧的、好奇的、猎奇的，但这种在血腥味弥漫的雨夜里，隔着一条街，平静地对着尸体现场作画的……是第一个。

一种直觉，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

很快，张诚的声音在对讲机的电流杂音中响起：“陆队，查到了。租户叫林晚，自由职业，登记信息……是个画画的。”

画画的？

陆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昏黄的窗户和窗后那个模糊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带人上去。请这位‘画家’小姐，下来聊聊。”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旧木头的腐朽气息。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沉重而突兀。陆铮走在最前面，肩上的雨水在制服深蓝的布料上洇开一片更深的痕迹。他停在303门前，抬手敲门。

“叩、叩、叩。”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