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公司里还没什么人。保洁阿姨推着亮闪闪的不锈钢清洁车,慢悠悠地在格子间里转着。林溪坐在自己靠窗的工位,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耳朵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有人突然走过来。百叶窗被她调得很斜,晨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桌子上投下一条条金色的光带,里面飘着细小的灰尘。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张泛黄的纸碎片散落在桌面上。林溪咬了口三明治,蛋黄酱蹭到嘴角也没顾上擦。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碎片上,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排成一个弧形。最边上有一小块碎片,上面能看清"瑞华医院"四个字,还有个小小的红色十字标志。另外几片上只有零散的字迹,"ICU"、"主任医师"、"缴费凭证"……林溪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她昨天晚上没关的日历界面。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是三年前那个雪夜之后的第三天。就是体检报告上的日期。她皱着眉,把三明治放在一边,拍了张照片发给自己的小号。以前跟陆哲宇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存秘密。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个习惯居然还在。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照片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林溪握着手机,指尖有点凉。她打开浏览器,输入"瑞华医院 三年前 脑出血"。搜索框里的字像是在嘲笑她,明明已经过去三年了,还要像个傻子一样挖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是最坏的答案。页面慢慢加载出来,林溪的心跳也跟着加快。搜索结果里有好多条,她一条一条往下翻。大多是医院官网的信息,还有一些新闻报道。她的手指突然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链接上——"瑞华医院VIP国际部介绍"。VIP国际部?林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陆哲宇他爸当年是脑出血进的ICU,怎么会扯上国际部?她刚想点进去,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啪嗒"一声吓了她一跳。林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按灭手机屏幕,塞进抽屉里。她抬起头,看见保洁阿姨推着车从走廊那头过来,嘴里还哼着走调的广场舞歌曲。林溪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抽屉没关好,露出了半截钢笔。那是大三生日的时候,她送给陆哲宇的礼物。一支银白色的金属钢笔,笔身上刻着个小小的"溪"字。当时陆哲宇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说以后要天天用它给她写情书。结果情书没等到,人先没影了。昨天在档案室收拾东西的时候,这支笔不知道从哪个文件袋里掉了出来,林溪鬼使神差地就揣进了兜里。现在看到它,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林溪把钢笔拿出来,放在桌上。笔帽边缘有点变形,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她还记得,陆哲宇以前老是把笔敲在桌子上思考问题,没少被她念叨。笔杆上刻的"溪"字被磨得有点模糊,看来是真的随身带了很久。林溪轻轻摩挲着那个字,突然愣住了。她把钢笔转了个方向,借着晨光仔细看。笔身内侧,靠近笔帽的地方,好像有新的刻痕。不是她刻的那个"溪"字,是几个数字。很小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8008"。林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8008?这不就是昨天在档案室看到的,那片梧桐叶背面写的数字吗?CH-8008 策马特。当时她还以为是什么密码,原来刻在了钢笔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陆哲宇这三年,真的跟瑞士有关?那他为什么要说去参军了?林溪拿起手机,想再搜搜看这几个数字到底什么意思。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突兀地在安静的办公区响起。林溪的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桌子上。她慌忙去捡,结果碰倒了桌上的笔筒,钢笔、铅笔、橡皮撒了一地,连带着那些体检报告的碎片也飞得哪儿都是。最要命的是,那张写着"瑞华医院"的碎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正好盖住了"瑞士"两个字。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一步一步,敲在水磨石地面上,也敲在林溪的心上。这个脚步声……林溪的后背瞬间僵住。她认得这个脚步声。三年前,在学校图书馆后面的小路上,陆哲宇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把那片心形的梧桐叶夹进书里。林溪猛地转过身,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给来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个身形,那个走路的姿势,她化成灰也认得。陆哲宇。他怎么会来得这么早?林溪慌忙站起来,想把散落在桌上的碎片挡起来。太紧张了,衬衫第二颗扣子"嘣"的一声弹开了,滚到地上不见踪影。可现在她根本没时间管这个。陆哲宇已经走到了办公区入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空旷的格子间,最后落在了林溪身上。还有她狼狈不堪的工位。林溪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她下意识地往桌子前站了站,挡住那些散落的文件碎片。"陆总早。"她低下头,声音有点发颤。陆哲宇没说话,径直朝她走过来。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很近的时候,林溪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须后水味道,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他停下脚步,离她的工位只有一步远。林溪紧张得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她能感觉到陆哲宇的目光落在她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上,然后慢慢往上移,最后定格在她脸上。林溪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盯着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尖。鞋尖前面几厘米的地方,躺着那张关键的"瑞华医院"碎片。突然,陆哲宇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钢笔。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阻止,却发不出声音。陆哲宇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那个"溪"字刻痕。阳光照在他手上,林溪看清了他指节上的薄茧,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三年不见,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这支笔……"陆哲宇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林溪猛地抬头:"还给我!"她伸手去抢,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就像有电流窜过,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缩回了手。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停在一堆文件碎片旁边。林溪的目光被笔身内侧的刻痕吸引住了。刚刚太慌乱没看清,现在借着晨光,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四个数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刻痕。像是个"S"形的东西。策马特的首字母?还是……林溪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猛地看向陆哲宇:"所以三年前你根本就没去参军,对不对?你去了瑞士?"陆哲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体检报告是怎么回事?"林溪步步紧逼,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瑞华医院?VIP国际部?你爸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瑞士专家来会诊?"陆哲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溪溪,体检报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话还没说完,林溪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显示着刚才没关的瑞华医院官网界面,"国际远程会诊合作"几个大字格外刺眼。陆哲宇的目光定格在屏幕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林溪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就想去按灭屏幕。可已经晚了。"所以你一直在查我?"陆哲宇的声音冷得像冰。林溪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反驳:"难道不该查吗?三年前你一声不吭地消失,现在突然冒出来当我的顶头上司,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陆哲宇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安的什么心?林溪,你觉得我安的什么心?"他往前逼近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得很近。林溪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抑情绪。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撞到了办公椅,发出一声闷响。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陆总!陆总您在这儿啊!"林溪和陆哲宇同时转头。陆哲宇的特助小陈抱着一摞文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林溪也在,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专业的表情:"抱歉陆总,打扰您了。昨天那个从瑞士寄过来的加急件,清关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刚刚才拿到。"瑞士?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小陈手里的那个棕色信封上。信封很大很厚,右上角贴着一张瑞士邮票,上面印着阿尔卑斯山的图案。邮戳上的字有点模糊,但还是能看清"苏黎世"几个字。小陈把文件递给陆哲宇,顺便把那个棕色信封也递了过去:"地址好像有点问题,快递员说是从苏黎世转来的,要不是标注了加急,差点就退回去了。"陆哲宇接过信封,眉头微微皱起。他低头看了一眼地址,然后很快抬头看向林溪。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像是有火花在碰撞。林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全是汗。她看到陆哲宇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可就在这时,办公区入口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上班时间到了。其他部门的员工陆续走进来,看到站在一起的林溪和陆哲宇,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林溪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能猜到那些人在说什么——新来的实习生居然跟大老板这么早就单独相处,肯定有什么关系。陆哲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平时那种冷静自持的表情:"小陈,跟我来办公室。"说完,他看都没再看林溪一眼,转身就走。那个棕色的瑞士快递信封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信封边角都有点皱了。林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五味杂陈。她低头看向桌上的钢笔,晨光正好照在那个"8008"刻痕上,闪闪发亮。她拿起钢笔,指尖轻轻拂过那几个数字和旁边的"S"形刻痕。突然,她注意到桌子底下还有一片体检报告的碎片。刚才太慌乱没看到。林溪蹲下身捡起来,对着光一看,呼吸瞬间停滞了。碎片上只有几个字,却像惊雷一样在她脑子里炸开——"瑞士专家会诊通知"。原来如此。瑞华医院,脑出血,国际部,瑞士专家,策马特,8008……所有的碎片,好像终于能拼凑出一点线索了。可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如果陆哲宇当年真的是因为父亲生病才离开,为什么要说去参军?为什么要拉黑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三年来杳无音信?林溪看着手里的钢笔和碎片,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更深的迷宫。她隐隐觉得,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复杂的原因。那个从瑞士寄来的快递,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为什么地址会写着苏黎世转策马特?陆哲宇和瑞士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说话声和键盘敲击声渐渐填满了整个办公区。林溪把碎片和钢笔都收进抽屉,拿出实习生工牌戴上。工牌边缘硌得脖子有点疼,可她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心思全在那个瑞士快递和陆哲宇转身时的眼神上。她决定,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不管用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