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规律的滴答声如同审判的倒计时。明砚躺在巨大的寒石床上,维持着望向冰蓝穹顶的姿态,冰蓝色的瞳孔里一片冰冷的死寂,如同风暴肆虐过后被彻底冻结的湖面。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冰层之下,一丝属于猎手的、冰冷的锐利刚刚被强行压回深处。
“咔哒。”
那令人心悸的机械解锁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空间里敲响。
厚重的暗门无声滑开。
谢妄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君王,悄无声息地踏入这片冰冷的绝对领域。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搭在臂弯,露出里面剪裁无可挑剔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压迫感。墨色的短发在房间冷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手中,拿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哑光黑色文件夹。
他的目光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就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床上的明砚。墨色的眼瞳深不见底,清晰地映出明砚苍白虚弱、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侧影。然而,谢妄的唇角,却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洞察的弧度。
他的脚步无声,踩在光洁如镜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上,径直走向床边那台冰冷的监控仪器。目光落在屏幕上。
心率:69 bpm
血压:112/72 mmHg
神经应激指数:中等偏高(淡黄色)
镇静剂代谢水平:残留微量(二次注射记录)
**异常波动记录:检测到短暂心率加速(峰值73bpm,持续时间4秒)**
谢妄的目光在那条“异常波动记录”上停留了半秒。墨色的眼底深处,那抹暗红如同被投入了火星,骤然亮起一丝危险的光芒。他缓缓抬起眼,视线如同冰冷的射线,再次投向躺在床上的明砚。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玩味,带着一种心知肚明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
他走到床边,距离比上次稍远,却依旧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他随手将那个哑光黑的文件夹,如同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般,“啪”地一声,扔在了明砚身侧冰冷的寒石床面上。
文件夹的边缘,不轻不重地磕碰了一下明砚垂在身侧、冰冷而苍白的手背。
细微的触感传来,明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冰蓝色的眼珠在眼睑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看向谢妄,也没有看向那个文件夹。他维持着绝对的静止,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冰雕。
监控仪器上的神经应激指数柱状图边缘,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黄色似乎加深了一分。
谢妄清晰地捕捉到了这极其细微的变化。他冰冷的唇角,那抹弧度加深了。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重量,落在明砚冰冷死寂的侧脸上。
“顾淮安送来的。”谢妄的声音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的G弦,却裹挟着冰冷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湿滑。“离婚协议草案。”
“离婚协议草案”五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明砚冰封的意识深处!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冰冷的惊愕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岩浆般的暴怒!顾淮安!他竟敢!竟敢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将他当成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
尽管身体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姿态,但监控仪器上的数值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心率:69 bpm → 75 bpm → 81 bpm!
神经应激指数:淡黄色 → 亮黄色!
血压:112/72 mmHg → 125/80 mmHg!
冰冷的机器,再次无情地揭穿了他试图冰封的内心风暴!
谢妄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墨色的眼底翻涌着病态的满足感。他似乎非常享受明砚此刻被强行撕开伪装、暴露内心剧烈波动的样子。
“他似乎很急。”谢妄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恶意,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明砚苍白的侧脸,“急着把你这个‘麻烦’,彻底甩开。”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明砚因愤怒而更加苍白的脸色和监控屏幕上持续攀升的心率(85 bpm!)。
“看看?”谢妄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那个黑色的文件夹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和命令。“看看他给你开出了什么价码。或者说……看看他有多想彻底摆脱你。”
明砚依旧没有动。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穹顶,下颌线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去压制那翻腾的怒火和被羞辱的屈辱感。去看?去看顾淮安如何在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刻,落井下石,将他当成包袱一样急于甩掉?这无异于在流血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然而,谢妄的下一句话,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住了他残存的意志: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继续躺在这里,”谢妄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威胁,“像一件被观赏的藏品。等着我……亲自帮你‘签’。”
“亲自帮你‘签’”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明砚最后的防线!谢妄话语中赤裸裸的威胁和亵渎意味,让他瞬间联想到了那只强行撕裂车门、强行解开他纽扣、强行触碰他耻辱烙印的手!
如果拒绝,这个疯子绝对会像摆弄一件物品一样,强行抓着他的手,在那份耻辱的协议上按下手印!那将是比死亡更甚的屈辱!
冰蓝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监控屏幕上的心率瞬间飙升到92 bpm!神经应激指数亮起刺目的橙色!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暴怒在胸腔里疯狂冲撞!但这一次,一股更加冰冷的、属于理智的算计,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沸腾的岩浆。
不能硬抗。在这个疯子掌控的绝对领域里,硬抗只会带来更彻底的羞辱和失控。他需要……变通。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缝隙。
明砚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动作牵扯到后脑的闷痛,带来一阵眩晕。冰蓝色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眼落在那份被扔在身侧的、哑光黑的文件夹上。
那目光,冰冷、空洞,带着一种被强行拖入现实的疲惫和麻木。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无法抗拒的命令。
他伸出那只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手指因为虚弱和药物的残留作用而微微颤抖。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抗拒感,拿起了那个冰冷的文件夹。
指尖触碰到哑光封面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冰冷的算计的暗流,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汹涌激荡。
他需要看。需要知道顾淮安究竟想做什么。需要在这份冰冷的协议里,寻找任何可能的、可以利用的信息或……破绽。为了逃离这个囚笼,为了向这两个将他视为玩物的男人复仇,他必须暂时忍受这加倍的屈辱!
明砚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冷香也无法平息他胸口的灼痛。他用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沉重感,翻开了文件夹的封面。
里面是几页打印精良、措辞严谨的法律文件。标题醒目而刺眼——《离婚协议书(草案)》。
冰冷的文字如同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入视线。
明砚强迫自己忽略那些令人作呕的“感情破裂”、“无和好可能”等套话,冰蓝色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而冰冷地掠过那些分割财产的条款、保密协议、以及……最关键的,关于政治影响切割的部分。
顾淮安的条件极其苛刻,甚至可以说是……羞辱性的。
西山别墅归顾淮安所有。
明砚名下的几处核心城市的不动产和部分海外资产被要求“自愿”划归顾氏家族信托。
关于两人政治联姻的所有公开记录,将由顾家主导进行“技术性模糊处理”,明家需全力配合,不得提出异议。
明砚需签署一份附加的“行为约束协议”,承诺在离婚生效后五年内,不得做出任何有损顾家声誉或政治利益的公开言论或行为,否则将面临天价违约金和顾家的全面反制……
冰蓝色的瞳孔在文件冰冷的白纸黑字上缓缓移动。明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在阅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只有监控仪器上那依旧维持在90bpm左右的心率和亮橙色的神经应激指数,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顾淮安……这是要将他彻底榨干价值后,再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不仅要拿走他部分核心资产,更要彻底抹杀这段婚姻曾经存在的痕迹,并给他套上沉重的枷锁,确保他未来无法对顾家构成任何威胁!
好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好一个情深意重的丈夫!
冰冷的怒意在冰层下疯狂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明砚死死地压制着。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刃,反复扫过那些条款,大脑在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算计中高速运转。
这份协议,看似是顾淮安单方面的逼迫和羞辱,但也暴露了他的急切和……恐惧。他急于切割,急于摆脱“明砚丈夫”这个身份带来的潜在风险,尤其是当明砚被谢妄这个疯子强行卷入之后。他害怕谢妄的不可控,害怕这场联姻成为他政治前途上的污点或炸弹。
这份急切和恐惧,或许……可以利用?
就在明砚的思维如同冰冷的刀锋般切割着协议细节时,谢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怎么样?顾家开出的‘赎身价’,还满意吗?”
赎身价?这三个字如同火上浇油!
明砚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如同淬火的寒冰,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射向站在床边的谢妄!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将他视为玩物的疯子凌迟处死!
监控屏幕上的心率瞬间飙升至98 bpm!神经应激指数再次跳向红色边缘!
“或者,”谢妄仿佛没有看到明砚眼中冰冷的杀意,唇角那抹残忍的弧度加深,墨色的眼瞳如同深渊,牢牢锁住明砚冰蓝的眼底,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掌控,“留在我这里?”
他微微倾身,距离再次拉近。灼热的呼吸带着那股冰冷的异香,拂过明砚敏感的耳廓和脸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缓缓伸向明砚拿着文件夹的、冰冷而颤抖的手腕。
“留在我这里,”谢妄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明砚的耳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别的代价。”
他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即将触碰到明砚手腕内侧那道几乎消失的、只剩浅浅粉色的旧痕!同时,他的目光,如同带着钩子,死死锁在明砚左耳垂下方那片深红微肿的齿痕上!
囚笼之内,冰层之下,一场无声的、关乎尊严与生死的残酷博弈,在冰冷的文件、灼热的呼吸和监控仪器的滴答声中,骤然升温至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