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很快见底。他放下碗,并未立刻离开,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被厚厚包扎的右肩上,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萧景珩“为何?”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里直接发出,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
萧景珩“为何要扑过来?”
为何?那一瞬间,哪有为什么?身体自己就动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解释的声音。
是因为他是王府世子?因为他是庇护我“身份”的倚仗?还是因为……那些在松涛斋里,他覆在我手背上教我写字时传来的温度?那一声声带着玩味与探究的“阿姐”?
混乱的思绪在脑中冲撞,最终只化作一片茫然的空白和肩胛处尖锐的痛楚。
我的沉默似乎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
然后,他伸出手,却不是探我的额头,而是极其自然地、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黏在我汗湿鬓角的一缕碎发。
指尖的触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和他平日的冷硬截然不同。
萧景珩“傻。”
他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心湖,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接下来数日,萧景珩仿佛变了个人。
他不再唤我去松涛斋习字,却几乎每日必到棠梨苑。来时总带着各种名贵的药材、滋补的羹汤,甚至还有几卷据说能解闷的闲书。更让我无所适从的是,他坚持亲自为我换药。
当那双骨节分明、曾握剑执笔、也曾覆在我手背上教我写字的手,此刻却沾着清香的药膏,小心翼翼地解开我肩头的纱布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羞窘和战栗瞬间攫住了我。
指尖偶尔划过肩颈处完好的皮肤,带着药膏的微凉和他指腹的薄茧,激起一阵阵细密的、令人心悸的酥麻。
每一次,我都紧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他近在咫尺的、沉稳的呼吸。
纱布揭开,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我能感觉到他目光的停顿,呼吸似乎也滞了一瞬。随即,带着药香的、微凉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落在伤口边缘,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
那动作轻缓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与伤处火烧火燎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磨人的体验。
萧景珩“忍着点。”
他低沉的嗓音总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抚慰的魔力,奇异地缓解了那份羞窘和疼痛。
有时,他换完药并不立刻离开,会沉默地坐在床边的锦墩上,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偶尔,他会低声问一句:“可还疼得厉害?”或是“今日胃口如何?”
这种沉默的陪伴和笨拙的关切,像无声的潮水,悄然漫过心防。恐惧在褪色,另一种更陌生、更柔软、也更危险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
看着他眼下因守夜而加深的青影,看着他为我换药时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沉默时微蹙的眉头……心口某个地方,会不受控制地塌陷下去一块,变得酸软无比。
这份悄然滋生的、隐秘的悸动,像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毒花,美丽,却足以致命。它麻痹着我的警惕,让我几乎忘记了那深埋的身份秘密和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