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深夜。
伤口渐愈,但夜半时分,肩胛深处依旧会传来阵阵难耐的、如同蚁噬般的隐痛,搅得人难以安眠。我拥着薄衾,辗转反侧,白日里强行压抑的念头,在寂静的黑暗中如野草般疯长。
爹爹……沈家……那场不明不白的滔天大祸……那染血的半卷诉状……还有我顶替姐姐进入王府的唯一目的……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攫住了我。王府的藏书楼!那里或许有尘封的卷宗,有当年事件的蛛丝马迹!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种子,迅速生根发芽,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熊熊燃烧,无法遏制。这股火焰越烧越旺,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我悄悄起身,忍着肩伤的不适,披上外衫,如同幽魂般溜出了棠梨苑。深夜的王府,寂静得可怕,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和更漏单调的滴水声在远处回响。我借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王府西侧那座森严的藏书楼摸去。
心跳得又快又急,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
藏书楼的门户果然有护卫把守。我屏住呼吸,绕到楼后,发现一扇对着竹林的高窗似乎并未关严。
天助我也!
我忍着肩痛,费力地攀上窗下的假山石,用尽力气推开那沉重的雕花木窗,翻身爬了进去。
楼内弥漫着陈年书卷和灰尘混合的厚重气味。月光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我摸索着,不敢点灯,心跳如雷,在巨大的书架迷宫间穿行。指尖划过一排排冰冷厚重的书脊,急切地寻找着可能存放旧年卷宗的地方。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书架上的标签写着“永泰年间案牍”。
找到了!永泰!正是爹爹获罪的那一年!我心头狂跳,颤抖着手去抽那几册看起来格外厚重的卷宗。
指尖刚触碰到那粗糙的封面——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门轴转动声,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我猛地转身,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震得头顶簌簌落下灰尘。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立在藏书楼入口处的阴影里,月光只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轮廓。没有点灯,但那道身影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比这满室的黑暗更令人窒息。
是萧景珩!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缓缓从阴影里踱出一步。惨淡的月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他半张脸。
薄唇紧抿,下颚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深邃的凤眸,此刻再无白日里换药时的温存与关切,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寒潭,锐利如刀锋,直直刺穿我惊恐的眼底,仿佛要将我连同灵魂一起钉死在身后的书架上。
空气仿佛突然间被施了魔法一般,变得异常凝重,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身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它不再像往常那样轻盈流动,而是像铅块一样,沉重而缓慢地停滞着。
死寂的藏书楼里,只剩下我压抑不住的、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和他冰冷得如同实质的视线。
他一步一步,无声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