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同学会的灯光太过明亮，照得裴欲书锁骨下方的纹身格外显眼。

黎夺站在香槟塔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七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个总自顾自做题的女孩，直到裴欲书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走进会场，黑色包臀裙裹着的身段比记忆里更加婀娜。

"裴总现在可是金融街的红人。"主办同学凑在黎夺耳边说，"听说她上个月刚做空了M集团的股票，赚了这个数。"

黎夺没去听那个天文数字。她的视线黏在裴欲书解到第三颗纽扣的白衬衫上，豹纹蕾丝若隐若现。这与她记忆中那个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的优等生形象相去甚远。

"好久不见，黎小姐。"

裴欲书的声音比电话会议里还要低沉。她手里端着的不是香槟，而是一杯纯饮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晃出危险的弧度。

黎夺的喉咙发紧。"阿欲。"她强迫自己露出当年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华尔街的西装没吞掉你的刺青？"

她指的是裴欲书右手腕内侧那个小小的希腊字母"ξ"。大学时黎夺在数学系走廊撞见过她一次，那时这个纹身还是新鲜的红色。

裴欲书晃了晃酒杯，冰球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得像骨骼相碰。"比起这个，"她突然倾身，香水味裹着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黎小姐不问问我的领带夹吗？"

黎夺这才注意到她衬衫领口别着的不是寻常的金属夹，而是一枚烧焦的...那是纸片？没等她看清，主办人已经敲响香槟杯，宣布游戏环节开始。

"真心话大冒险！老规矩，转到谁谁选！"

转盘在餐桌中央旋转，第一轮就指向了裴欲书。她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沿，指甲是低调的裸色，唯有无名指涂着暗红。

"真心话。"裴欲书说，眼睛却盯着黎夺。

提问的男生挠挠头："呃...裴姐现在有对象吗？"

会场响起善意的起哄声。裴欲书唇角微扬，左手无意识地抚上锁骨处的纹身。

"没有。"她说，"上一个在七年前。"

黎夺的酒杯突然倾斜，香槟洒在Valentino的裙摆上。

七年前。

毕业季。

那个雨夜。

"黎小姐这么紧张？"裴欲书递来餐巾纸，指尖在黎夺掌心停留了半秒，"还是说...你也在数着这七年？"

中途其他人起哄着、喧闹着玩游戏，唯独她们静默着。黎夺摩挲着刚才裴欲书碰到的手心处，神色晦暗。

裴欲书，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到这个位置，对着我竟也说这样客气的话么。

裴欲书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她现在似乎格外喜欢酒，黎夺看她几乎没怎么停。

“黎小姐，你不会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玩弄的傻子吧？”裴欲书突然笑了，她的眼睛其实线条圆润，但她半眯着眼看过来时眼尾向上挑，喝了酒后眼下微微泛红，看得黎夺喉咙发紧。

第四轮转盘鬼使神差地对准了黎夺。

"大冒险。"她听见自己说。

主持人挤眉弄眼："在场选一位异性，公主抱十秒钟！"

笑声中，黎夺站起身，还和高中时一样，一幅情场老手的游刃有余和势在必得，却在下一秒僵住——裴欲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

"黎小姐当年不是最擅长这个游戏吗？"那声音带着蜂蜜般的黏稠，"还是说...现在在为谁守身如玉呢？"

会场突然安静。黎夺的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十七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器材室里交缠的呼吸，裴欲书咬在她肩头的牙印，还有那本被雨水泡烂的...

"我选裴欲书。"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黎夺自己都怔住了。更令人震惊的是裴欲书竟然轻笑一声，主动张开双臂，看起来很坏，也很欲。

"好啊。"

黎夺明知道对方故意耍她，却还是忍不住向她靠近，偷偷嗅她身上的香。

手掌贴上裴欲书的腿弯时，黎夺摸到了意料之外的凸起。隔着丝袜，那是一条疤痕，位置恰好与她当年在器材室掐出的指痕重合。裴欲书比她记忆中轻得多，玫瑰香水下藏着淡淡的药味。

"五、六、七..."众人起哄计数。

裴欲书的嘴唇几乎贴上黎夺的耳垂，长指甲快陷进她的肉里："黎夺，你的心跳，比当年快了18%。"

"八、九..."

黎夺突然注意到裴欲书衬衫领口内侧绣着的小字：LZ-37。她的学号后两位加上一个神秘数字。

"十！"

掌声中，裴欲书轻盈落地，却在转身时"不小心"碰翻了红酒。暗红色液体泼洒在黎夺的米色裙装上，顺着大腿蜿蜒而下。

"抱歉。"裴欲书抽出纸巾，她皱着眉头，眼神却没有意思愧疚。黎夺突然觉得她现在虽然跟以前丝毫不像，却跟狐狸似的勾人。

七年太久了，裴欲书用这种眼神看过其他人么？

裴欲书蹲下身时裙摆擦过黎夺的小腿，"我帮你..."

她的动作突然顿住。黎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脚踝上的链子滑了出来——那是条极细的银链，坠着个微型U盘。

裴欲书的眼神瞬间结冰。她站起身，所有伪装的和善荡然无存。"这样么。"声音轻得只有黎夺能听见，"七年了，黎小姐还在乐此不疲地收集'素材'？"

黎夺张口想解释，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裴欲书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失陪。"她转身走向露台，临走前丢下一句，"对了，黎小姐的耳钉...这么多年都没换么？黎小姐在深情演给谁看呢？多累啊，嗯？"赤裸裸的挑衅。

说完她便接起电话快步离开了大厅。

黎夺下意识摸向耳朵。左边的耳钉确实是从高中戴到现在的，但右边的那枚...毕业那天就不见了。

人群喧闹躁动，唯独黎夺像站在一滩平静的水里，被动式的离裴欲书越来越远，暗自苦笑。

露台上，裴欲书挂断电话，从手包里摸出个小巧的银质物件——正是那枚遗失的耳钉。月光下可以看清内圈刻着两个字母：L?P。

"真是讽刺。演的楚楚可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负心的是我呢。"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指抚过锁骨处的纹身。如果凑近看，会发现那不是什么装饰图案，而是一串极小的二进制代码。

第一行翻译过来是：ERROR 37。

第二行更小，像是后来加上的：FORGIVE?

宴会厅里，黎夺终于从错愕中回神。她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加密照片——十七岁的裴欲书在图书馆熟睡，睫毛投下的阴影被某人用铅笔描成了"ξ"符号。照片边缘隐约可见半页笔记，写着"误差允许范围：3%"。

"找到她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苏让低声问。

黎夺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U盘。"还不够。"她望向露台上那个孤绝的背影，"得让她亲口说出'37'的含义。"

苏让欲言又止："万一她永远不..."

"那就继续等。"黎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反正我已经错过七年，不差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