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逃过一劫

芭芭拉的水元素光辉终于艰难地渗入了凯亚那如同被岩浆和寒冰双重封锁的咽喉。淡蓝色的光晕温柔地包裹着他剧烈痉挛的喉部肌肉，试图抚平那撕裂般的灼痛和冻结的麻痹。凯亚的惨嚎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他整个人瘫软在诺艾尔怀里，银色的发丝被冷汗和冰雾浸透，一缕缕贴在苍白如纸的额角。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蓝瞳此刻涣散失焦，只剩下生理泪水不断涌出，冲刷着脸上尚未干涸的冰晶和辣椒残痕。

“队…队长？您好些了吗？”诺艾尔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支撑着凯亚无力的身体，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后怕。她看着芭芭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知道这治疗绝不轻松。

芭芭拉抿着唇，全神贯注地引导着水元素力，纯净的光芒在她掌心稳定地亮着。“冰元素的暴走暂时压制住了……但喉咙的灼伤……”她秀气的眉头紧锁，“非常严重，像是被浓缩的火焰史莱姆核心直接灼烧过……而且里面还混杂着一种……很奇怪的麻痹毒素？”她疑惑地看向凯亚，后者只能发出嘶哑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却带着寒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过满地狼藉的冰水混合物和碎裂的苹果泥。

迪卢克·莱艮芬德出现在街角。他深红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暗色大衣的下摆拂过冻结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冰晶碎裂声。他那双如同熔铸黄金般的红瞳扫过现场：四分五裂的马槽、冻成冰雕的鸽子（正在芭芭拉的光辉下缓慢解冻）、惊魂未定的人群、以及被诺艾尔扶着、狼狈不堪还在微微抽搐的凯亚。

迪卢克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只被凯亚下意识紧紧攥在手里、此刻空空如也的普通玻璃杯上。杯壁上还残留着几滴几乎看不见的、水渍般的痕迹。他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杯子，凑近鼻端。

没有酒味，没有寻常辣椒的刺鼻。只有一种极其细微、却霸道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来自远古地心的纯粹灼热气息，以及一丝……狼的领地标记般难以言喻的野性味道？

迪卢克的红瞳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冰冷的怒意。他放下杯子，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精准地射向远处那条偏僻的小巷——那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试图缩进更深的阴影里。

“班尼特。雷泽。”迪卢克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冻土上，清晰地穿透了街上的嘈杂，直接钉在了巷口那两个僵硬的身影上。

班尼特浑身一哆嗦，差点把护目镜彻底抖掉。雷泽抱着空桶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银灰色的发丝下，红色的眼瞳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迪卢克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用那毫无温度的声音下达了判决：“晨曦酒庄。酒窖。现在。”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上你们‘特制饮料’的配方说明。”

班尼特的小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比刚才看到凯亚喷冰雾时还要惨白。他求助般地看向雷泽，后者沉默地抿紧了唇，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凝重，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晨曦酒庄的酒窖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浓郁的陈年酒香，但此刻这香气却让班尼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冰冷的石壁，高耸的酒架，还有角落里那堆……呃，昨天被他“制造”出来的、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蓝色酒液污渍……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迪卢克背对着他们，站在那摊污渍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开口：“解释。”

班尼特只觉得喉咙发干，舌头像是打了结。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迪…迪卢克老爷……我们……那个……凯亚队长他……”

“配方。”迪卢克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辩解，声音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班尼特求助地看向雷泽。雷泽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声音低沉但清晰：“丽莎……冷冻法阵……做冰锥。绝云椒椒……最红……最尖的。挤汁。晨曦酒……最烈的。混一起。冰锥……封住。”

迪卢克缓缓转过身，红瞳如同淬火的利刃，扫过两人：“第一杯。花哨。愚蠢。他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雷泽身上，“第二杯。无色。无味。用‘净水湖’做伪装。谁的主意？”

雷泽沉默了一下，诚实回答：“我。班尼特……说，要报仇。凯亚……太狡猾。普通的……不行。要像……狩猎。陷阱……要藏好。”

迪卢克的红瞳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狩猎？”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所以，你们把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当成了需要精心布置陷阱来对付的‘猎物’？”

班尼特的心猛地一沉，感觉脚底发软。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迪卢克老爷肯定气疯了！他会不会把他们俩也冻成冰雕挂在酒庄门口示众？

“凯亚现在躺在西风教会。”迪卢克的声音依旧冰冷，“芭芭拉说，他的喉咙需要至少一周才能正常发声。期间只能喝流食。诺艾尔报告，街道修复和居民安抚的费用清单，明天一早会送到骑士团。”他每说一句，班尼特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几乎要埋进胸口。

“至于你们，”迪卢克的目光扫过两个蔫头耷脑的少年，“禁闭。”

班尼特绝望地闭上了眼。果然！禁闭室！又黑又小的禁闭室！他就知道！

“地点，晨曦酒庄葡萄园。”迪卢克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意料，“时间，从明天日出开始，持续一周。”

班尼特猛地抬起头，翠绿的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葡……葡萄园？”不是禁闭室？

迪卢克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道：“工作内容：清理所有藤蔓间的碎石、杂草，以及——”他指了指酒窖角落那堆狼藉，“——把这里恢复原状。包括地板，酒架，以及任何被你们‘特制饮料’波及的损失区域。”他顿了顿，红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由埃泽监督。”

班尼特和雷泽面面相觑。清理葡萄园？虽然也是体力活，但比起阴暗的禁闭室，能在阳光下干活简直……简直像是恩赐！而且，迪卢克老爷似乎……没有要重罚他们的意思？

“现在，”迪卢克转过身，重新面向那摊污渍，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滚出去。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两人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酒窖大门。温暖的夕阳余晖洒在身上，班尼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龙脊雪山的冰窟窿里被捞了出来。

“雷泽！”班尼特一把抓住同伴的胳膊，劫后余生般激动地摇晃着，“我们……我们好像……逃过一劫？”虽然一周的葡萄园劳作听起来也很可怕，但比起被冻成冰雕或者关进禁闭室，简直好太多了！

雷泽任由他摇晃，红色的眼眸望着远处蒙德城的方向，那里似乎还隐约传来芭芭拉努力安抚人群的声音。他沉默地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辣椒……太厉害。下次……真的……只丢鱼。”

班尼特用力点头，小脸写满了心有余悸：“对对对！丢鱼！或者……或者我们去帮蒂玛乌斯打扫炼金台！绝对安全！”

就在两人站在酒庄门口，为“劫后余生”而庆幸时，一个带着戏谑、却明显沙哑虚弱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旁边葡萄架的阴影里飘了出来：

“哦？只丢鱼？看来我们的‘小猎手’们，终于学会评估猎物的危险等级了？”

班尼特和雷泽浑身一僵，如同被雷劈中般猛地扭头！

凯亚斜倚在粗壮的葡萄藤架旁，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脖子上缠着厚厚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绷带。他那头标志性的蓝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垂落在绷带边缘。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狡黠神采，此刻正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玩味光芒，牢牢锁定在两人身上。嘴角勾起的那抹虚弱却恶劣的笑容，让班尼特瞬间汗毛倒竖！

“队……队长？！”班尼特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丘丘人，“你……你怎么在这里？！芭芭拉小姐不是说……”

“咳咳……”凯亚故意咳嗽了两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是有点疼。不过嘛……”他慢悠悠地直起身，虽然动作还有些不稳，但那股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气场已经回来了，“听迪卢克老爷转述你们‘精彩绝伦’的狩猎报告，这种好戏，我怎么能错过现场？”

他踱步上前，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停在两个僵成石像的少年面前。目光在班尼特煞白的小脸和雷泽紧抿的嘴唇上来回扫视，最终落在班尼特身上。

“班尼特小朋友，”凯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如同羽毛搔刮耳膜般的沙哑质感，“看来上次的‘脚底板反省仪式’，效果还不够‘深刻’啊？让你这么快就……嗯……活蹦乱跳地策划了下一场？”

班尼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雷泽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身后半步。

凯亚的视线饶有兴致地扫过雷泽警惕的姿态，最终又落回班尼特那双因为惊恐而瞪得溜圆的绿眼睛上。他微微俯身，凑近班尼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沙哑气音说道：

“放心，这次……我们换个地方‘深入交流’。比如……”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班尼特因为紧张而微微缩起的肩膀和腋下，“……你觉得，腰侧这个地方，对痒的‘耐受力’如何？嗯？”

班尼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双手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腰侧和胳肢窝！翠绿的眼眸里充满了比看到特瓦林俯冲还要巨大的惊恐！

“队…队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葡萄园！我明天一定好好干活！把每一颗石头都捡干净！把地板擦得比您的靴子还亮！”班尼特语无伦次地求饶，声音带着哭腔。

凯亚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笑声因为喉咙的伤势而显得有些破碎和嘶哑，但其中的愉悦和恶趣味却丝毫不减。

“呵……反应不错。”他直起身，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那么，明天日出，葡萄园见。记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穿件薄点的衣服。方便‘深入检查’工作进度。”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个彻底石化、仿佛被丢进冰深渊的少年，转身，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慵懒和虚弱，慢悠悠地朝着酒庄主楼的方向踱步而去。夕阳将他拖着长长绷带的背影染上一层暖金色，却丝毫无法驱散班尼特和雷泽心底那刚刚升腾起的、比蒙德寒冬还要刺骨的冰冷恐惧。

班尼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雷泽，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雷泽……我……我觉得……我们好像……高兴得太早了……”

雷泽抱着空桶，红色的眼眸望着凯亚消失在门廊后的背影，沉默良久，才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认命般的呜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