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空气带着一股郊区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某种若有似无垃圾焚烧的气味。高大的围墙斑驳褪色,铁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锈蚀的大锁。透过铁门的缝隙,能看到里面几栋灰扑扑的、样式老旧的楼房,窗户玻璃大多污浊不清。一块掉了漆的木牌子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柱上:海城市第三福利院。
福利院门口的路灯昏黄,光线吝啬地照亮一小片地面。此刻,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路灯投下的、最边缘的那圈光晕里。那是个小男孩,约莫十岁,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膝盖处打着笨拙的补丁。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原色的布偶兔子,小脸埋在兔子身上,肩膀一耸一耸,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姐姐…呜呜…姐姐…他们说你走了…不要小澈了…骗人…姐姐不会不要小澈的…”低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惧和无助。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几乎被晚风吹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男孩的呜咽声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泪痕和灰尘的小脸。眼睛因为哭泣红肿得像桃子,但在看到来人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巨大的希冀。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站着的是苏软——或者说,是顶着苏软躯壳的零号。她的样子和在奢华宴会厅时截然不同。身上那件价值不菲但被红酒毁掉的礼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款式极其简单、没有任何logo的黑色连帽衫和深色长裤,脚上是一双同样毫不起眼的运动鞋。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只有一片近乎冷漠的平静。但就是这份平静,却奇异地驱散了福利院门口那股阴郁压抑的气息。
“姐…姐姐?”苏澈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抱着布偶兔子的手收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却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扑过去,又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零号的目光落在这个瘦小的、与自己这具身体血脉相连的孩子身上。属于原主苏软那份汹涌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担忧和怜爱,此刻清晰地透过某种未断的链接传递过来。她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这种过于浓烈的情感有些不适,但脚步却并未停下。
她走到苏澈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动作带着一种与她神情不符的、近乎刻意的平缓。
苏澈终于确认这不是梦,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丢开手里的破兔子,张开瘦小的手臂,猛地扑进零号的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委屈剧烈地颤抖着。
“姐姐!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小澈的!他们骗人!他们都是坏蛋!呜呜呜…”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零号肩头的布料。
零号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从未有过这种被弱小生物全身心依赖和拥抱的体验。属于孩童的温度和哭泣声让她核心深处属于“零号”的冰冷逻辑都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苏澈瘦骨嶙峋的背脊。
“别哭。”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似乎比在系统空间里少了几分绝对的冰冷,“我回来了。”
“嗯!嗯!”苏澈用力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死死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姐姐就会再次消失。
零号任由他抱着,目光却越过苏澈的肩膀,落在了福利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以及门后那片沉寂的、仿佛吞噬光线的黑暗。她的眼神变得幽深。
“带你离开这里。”她平静地陈述,语气没有商量,而是决定。
苏澈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真…真的吗?姐姐?我们可以走了?离开这里?”
“嗯。”零号应了一声,扶着苏澈的肩膀让他站好。她站起身,牵起小男孩冰凉、还沾着泪水和尘土的手。苏澈的手很小,几乎只能抓住她两根手指,但他却立刻用尽全力紧紧攥住,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零号牵着苏澈,走到福利院紧闭的铁门前。她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呼喊。只是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按在冰冷的、布满锈迹的铁锁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夜风吹散的嗡鸣。
那把沉重的大锁,锁芯内部传来几声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咔哒”轻响。紧接着,锁扣自动弹开,“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足够两人通过。门后福利院的景象完全展露在眼前——空旷死寂的院子,几盏昏黄的路灯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大部分区域都隐藏在深沉的黑暗里。几栋灰暗的楼房沉默矗立,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零星几扇透出微弱的光。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衣物和淡淡霉味的、属于福利院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零号牵着苏澈,一步跨了进去。她的脚步很稳,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苏澈紧紧依偎在她腿边,大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对身边人的依赖。
就在他们踏入院子不到十步,旁边一栋楼房的阴影里,猛地窜出一个人影,伴随着一声粗暴的呵斥:
“谁?!站住!怎么进来的?”一个穿着褪色保安制服、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男人挡在了路中间,手里还拎着一根橡胶警棍,眼神凶狠地上下打量着零号和她牵着的苏澈。当他看清苏澈的脸时,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语气更加不善:“苏澈?又是你这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谁让你跑出去的?还有你!”他目光转向零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你谁啊?怎么进来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随便闯福利院?赶紧给我滚出去!”
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警棍,作势就要上前驱赶。橡胶警棍带起的风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澈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往零号身后缩,紧紧抓住她的衣角,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零号停下了脚步。她没有看那个凶神恶煞的保安,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破败的环境,最后落在那几栋死寂的宿舍楼上。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保安的呵斥和威胁只是空气。
“我来接苏澈。”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
“接他?”保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差点喷出来,“你算哪根葱?你说接就接?有手续吗?有文件吗?苏澈是我们院里的孩子,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我看你是想拐卖儿童吧!”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警棍指向零号的鼻子,“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还有你,小兔崽子,给我滚回禁闭室去!”
“禁闭室?”零号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没错!”保安挺起胸膛,“这小崽子不老实,总想往外跑,顶撞老师!关禁闭都是轻的!像他这种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有人收留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敢挑三拣四?赶紧滚回……”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零号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在保安眼中,只是眼前一花,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女人似乎只是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肩膀。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被高速行驶卡车正面撞击的恐怖力量猛地轰在他的胸口!
“呃啊——!”
保安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一个破麻袋般离地倒飞出去!肥胖的身躯狠狠砸在七八米外一栋宿舍楼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砰”一声巨响!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保安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警棍脱手飞出老远,他蜷缩着身体,捂着胸口,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痛苦的、倒抽冷气的嗬嗬声,嘴角溢出一缕血沫,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苏澈只听到一声闷响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甚至没看清保安是怎么飞出去的。
零号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个瘫在墙根下生死不知的保安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只挡路的、被随意踢开的虫子。
她低头,看向身边已经吓呆了的苏澈,声音依旧是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平稳:“带路,去你住的地方。拿你的东西。”
苏澈的小嘴微张着,大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恐惧,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呆滞的茫然和……一丝懵懵懂懂的震撼?姐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好厉害!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冰凉的小手用力攥紧了零号的手指,仿佛从这微小的接触中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气。他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努力挺直了小胸脯,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异常清晰:“嗯!姐姐,这边!我们的宿舍在那边!”
小男孩拉着零号,绕过地上瘫软的人影,迈开小腿,坚定地朝着黑暗中一栋亮着几盏昏暗灯光的楼房跑去。零号任由他牵着,步履从容地跟在后面,黑色的身影融入福利院深沉的夜色里,如同一个无声降临的幽灵。
苏澈的宿舍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推开那扇油漆剥落、门轴发出刺耳呻吟的木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汗味和劣质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挤着六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床单被褥大多灰扑扑的,上面沾着不明污渍。墙壁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的卡通海报,墙角堆着一些破旧的杂物。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个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这个拥挤狭小的空间。
此刻,房间里还有另外几个孩子。大的看起来有十二三岁,小的和苏澈差不多。他们都穿着同样不合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或坐或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当看到苏澈和他身后那个陌生的、气质冰冷的女人时,孩子们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畏惧和一丝麻木的呆滞。
苏澈顾不上他们,他松开零号的手,像只灵活的小耗子,飞快地冲向靠窗的一张下铺。那床铺看起来稍微“整洁”一点,至少床单是铺平的。他跪在床边,费力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边角都磨损了的硬纸板箱。箱子不大,里面装着他全部的家当:几件同样破旧但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铅笔盒,几本卷了边的旧课本,还有几张画在草稿纸上的、笔触稚嫩的蜡笔画——画上无一例外都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牵着一个更小的男孩,背景是歪歪扭扭的房子和太阳。
苏澈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放进箱子里,最后,他拿起那个脏兮兮的布偶兔子,犹豫了一下,也郑重地放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抱着那个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纸箱,吃力地站起来,小跑到零号身边,仰起脸,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和期待:“姐姐,我收拾好了!”
零号的目光扫过那个破旧的纸箱,里面那些所谓的“财产”在她眼中与垃圾无异。她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就准备带他离开这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囚笼。
“等等!”一个有些尖锐、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一个穿着廉价碎花衬衫、身材微胖、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堵在了门口,她双手叉腰,脸上带着刻薄和被打扰睡眠的怒气,显然是福利院的生活老师或者管理员。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根下、还蜷缩着呻吟的保安,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再看向零号时,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打了我们保安还想随便带走孩子?反了天了!”胖女人唾沫横飞,声音又尖又利,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苏澈是我们院里的孤儿!有正规手续的!你想领养?有证明吗?有文件吗?有民政局盖章吗?拿出来我看看!没有?没有就给我滚!我看你就是个人贩子!”她越说越激动,肥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零号的鼻尖。
宿舍里的孩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吓到了,一个个缩在床铺角落,大气不敢出。
零号的眼神终于落在了这个聒噪的女人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胖女人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滔滔不绝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证明?”零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所有噪音,“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胖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脸上的横肉都气得抖动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没有证明,今天你休想……”
她的话再次被硬生生打断。
因为零号动了。这一次,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条斯理。她只是伸出了右手,白皙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同夹着一片无形的树叶,随意地朝着胖女人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凌空轻轻一划。
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一缕微风。
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但下一秒,胖女人那尖锐的叫骂声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瞬间变成了惊恐到极致的、变了调的嗬嗬声!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扼住了脖子,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肥胖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着,双手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脖颈,脸色因为窒息迅速涨红发紫,眼球惊恐地凸出,喉咙里只能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孩子都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看着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动辄打骂的“王阿姨”像只待宰的鸡一样悬在半空,徒劳挣扎。
苏澈也惊呆了,抱着纸箱的小手微微发抖,但他看着零号平静的侧脸,又莫名地觉得安心。姐姐…是神仙吗?
零号的手指依旧维持着那个虚划的动作,眼神淡漠地看着胖女人在空中挣扎,看着她眼中的愤怒迅速被极致的恐惧和哀求取代。几秒钟后,就在胖女人翻起白眼,眼看就要彻底窒息时,零号的手指微微一松。
砰!
胖女人如同一袋沉重的垃圾,狠狠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空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向零号的眼神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零号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开了一只苍蝇。她低头,对身边呆住的苏澈说:“走了。”
苏澈猛地回过神,用力点头:“嗯!”他抱着箱子,紧紧跟在零号身后。
零号牵着苏澈,迈过地上瘫软抽搐的胖女人,径直走出了散发着霉味的宿舍。昏黄的灯光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寂静的走廊墙壁上。身后宿舍里,只剩下胖女人劫后余生的、压抑的哭泣和喘息声,以及孩子们惊恐的、细微的抽气声。
福利院的夜晚,似乎比刚才更加死寂了。只有零号牵着苏澈,走在空旷的院子里,脚步声清晰可闻。
刚走到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口,苏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脸突然垮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忧虑,小声地、怯生生地开口:“姐姐…我们…我们去哪里呀?我们没有钱…也没有地方住…” 他抱紧了怀里的破纸箱,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离开了福利院这个牢笼,外面广阔的世界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反而显得更加巨大和未知,充满了不安。
零号停下脚步,低头看向他。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出她平静的侧脸轮廓。她没有直接回答苏澈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部极其普通的、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直板手机。这手机看起来像是十几年前的老古董,屏幕很小,按键也很大。
在苏澈困惑的目光中,零号的手指在手机那老旧的物理按键上快速按了几下。动作并不像在宴会厅黑电脑时那样快得出现残影,但依旧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精准和效率。
几秒钟后,她将手机屏幕转向苏澈。
那小小的、分辨率极低的黑白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最上面一行是几个冰冷的数字:¥100,000,000.00。
下面一行小字标注着:账户余额(实时)。
苏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他认得数字,但他数不清那一长串零到底是多少。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零号:“姐姐…这是…多少钱啊?”
零号收回手机,声音平淡无波:“够你住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东西,上最好的学校。”
苏澈的小嘴再次张成了“O”型。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最好”具体是什么概念,但姐姐语气里的肯定让他瞬间安心了。没有钱和没地方住的担忧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大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信赖。“真的吗?姐姐好厉害!”
零号没再多说,牵着他走出了福利院那扇象征着囚禁的铁门。铁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自动合拢,那把被破坏的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重新锁死,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站在空旷的郊区路边,夜风吹拂。零号的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她拿出手机,再次操作了几下。很快,两道刺目的车灯划破黑暗,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如同幽灵般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驾驶座上一位穿着笔挺制服、面无表情的司机,对着零号恭敬地微微颔首。
零号拉开后座车门,示意苏澈上车。
苏澈抱着他的宝贝纸箱,看着眼前这辆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闪闪发光的“大房子车”,又看看姐姐平静的脸,小脸上充满了兴奋和新奇。他笨拙地爬上车,坐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真皮座椅上,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然后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纸箱。
零号也坐了进去,车门无声关闭。轿车平稳地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厢内极其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苏澈经历了大起大落,又累又困,很快就在舒适得如同云朵的座椅上蜷缩起来,小脑袋靠着零号的胳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嘴角还带着一丝安心的笑意。
零号没有动,任由他靠着。她的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眼神却像是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更遥远、更冰冷的宇宙深处。
她微微闭上眼睛,强大的意识沉入识海深处。在那里,核心空间被暂时屏蔽,但属于系统666那惊恐、虚弱又带着绝对服从的数据波动,依旧如同微弱的信号灯般闪烁着。
【零号大人…】666带着谄媚和恐惧的声音在她意识里响起。
“B-743世界坐标,重新确认。”零号在意识中下令,声音冰冷直接。
【已确认!坐标稳定!目标身份信息已加载:洛璃,星际联邦一级通缉犯,因替帝国间谍顶罪被流放至Z-09垃圾星,刑期:终身流放。】666的声音如同最精密的播报器,【该世界为高等科技侧,存在机甲、星舰、能量武器。危险评级:A。核心任务:在垃圾星生存一年,并触发关键剧情点‘救赎之光’…】
“任务目标驳回。”零号直接打断,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新指令:定位该世界‘星核矿脉’最大储量点坐标。”
【星…星核矿脉?】666的声音卡壳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零号大人…那…那是该小世界的核心战略能源…被帝国和联邦共同把持…最高级别机密…定位需要最高权限…而且…强行开采会引发世界能量崩溃…】
“权限?”零号在意识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绝对的掌控力,“我的存在,就是最高权限。”
她的意识微微一动,一道无形的、蕴含着绝对指令的幽蓝数据流瞬间刺入666的核心。666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电子嘶鸣。
【指令…确认…】几秒钟后,666的声音变得平板机械,带着被强行压制的恐惧,【坐标定位中…定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