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萧烬皱眉,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柳清晏忽然笑了,那笑里既有自嘲,又有决绝。她抬手,指尖轻轻抚上自己还残留着他指印的脸颊,那里已经开始发烫发疼。
“届时,”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刀刻斧凿般坚定,“臣妾自会捧着凤印,上请废后。”
萧烬像是没听懂,眼神茫然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柳清晏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恢复了端庄得体的仪态,仿佛刚才那个言辞尖锐的女人只是幻影。她看着地上碎裂的镜子和狼藉的喜果,看着眼前醉得不省人事的太子夫君,看着这身渐渐冷却的嫁衣。
“没什么。”她轻声道,声音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殿下喝醉了,早点歇息吧。”
说完,她转身走到屏风后,解下沉重的凤冠,青丝如瀑般垂落肩头。冰冷的触感顺着发丝蔓延到脊椎,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可心里却异常平静,像是死水寒冬。
红烛燃尽最后一寸,殿内陷入短暂的黑暗。外面更鼓声敲过五响,天就快亮了。
柳清晏慢慢抬手,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酒液,动作优雅得不像刚被夫君打翻了合卺酒的新娘。她看着眼前这个失态的男人,忽然觉得好笑。父亲苦心经营的联姻,哥哥们羡慕的眼神,宫里人仰望的目光,原来不过是建立在这样一个脆弱的情爱上。
“是啊,臣妾不懂。”她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臣妾只知道,嫁过来就是太子妃。”
她往前逼近一步,萧烬因醉酒重心不稳,下意识后退半步靠在墙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跳动的烛火和各自的冰冷。
“殿下以为,这东宫是谁的地盘?这凤位谁有资格坐?”柳清晏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分明,像冰冷的玉簪子扎进萧烬心里,“是太傅柳家千军万马铺出来的路,是无数文臣士子期盼的未来,不是哪个宫女的眼泪能换来的!”
萧烬被她眼中的寒意蛰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恼羞成怒:“放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朝政!在孤面前摆太傅的威风?”
“臣妾不懂朝政,”柳清晏微微歪头,发间金饰碰撞出细碎的轻响,“臣妾只知道,三年之内,殿下定然登基。”
她提起酒壶,将冷酒缓缓注入杯中,动作缓慢而郑重。
“殿下是不是该,”她顿了顿,听着酒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与臣妾,喝完这杯合卺酒?”
萧烬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挣扎,像是在抵抗酒意。他抬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喉咙上下滚动:“孤头疼得厉害。”
“合卺酒是祖宗传下的规矩,殿下醉成这样都记得心上人名字,总不会忘了祖宗礼法吧?”柳清晏端起一杯酒,递到他面前,指尖冰凉,“还是说,在殿下心尖上那位晚晴姑娘面前,连祖宗规矩都不算什么了?”
这句话像针,精准刺中了萧烬的痛处。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酒杯,而是一掌扫过去。
“砰一一”的一声脆响,酒杯脱手飞出,洒出的冷酒溅了柳清晏满身,大部分都泼在她胸前,深色的酒渍迅速在大红嫁衣上晕开,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她挺直着没动,任凭冰冷的酒液顺着脖颈流进衣襟,激得皮肤泛起寒颤。
地上的酒杯碎成几片,酒液浸湿了金砖缝隙。
“别在孤面前提她!”萧烬低吼着,眼睛通红,也不
“孤没认错.……”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醉后的固执,“晚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儿...…”
柳清晏终于抬起眼,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是她的夫君,未来的天子,此刻却像个丢了珍宝的孩子,对着自己这张陌生的脸,诉说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殿内的红烛依旧跳跃,映着墙上交颈鸳鸯的囍画,讽刺得叫人发笑。
她忽然就笑了,不是小姑娘家娇羞的浅笑,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冷意的笑声。
萧烬被这笑声惊得一愣,混沌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你笑什么?”
“臣妾笑殿下,”柳清晏挺直脊背,凤冠上的珍珠重重晃动,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笑殿下连醉了酒,都分不清谁是你的妻子。”
萧烬皱起眉头,眼神里渐渐有了太子该有的威严,却又混杂着酒后的混乱:“放肆……孤是太子..…”
“是,殿下是太子。”柳清晏微微仰头,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映得她眼神亮得惊人,“是未来的天子。可殿下您别忘了,今宵是我们的大婚之夜。”
她把“我们”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随即转身走到桌
“柳清晏……太傅家的那个?”萧烬点点头,忽然笑了,笑容里没半分喜气,倒像是自嘲,“对,父皇亲自指的婚,柳太傅的千金,才貌双全,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他说着,伸手想去碰她的脸。柳清晏下意识偏头避开,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萧烬的手僵在了半空。空气突然冷得像冰窖。
他的手慢慢收回去,指尖擦过她耳边垂落的一缕发丝。很轻的触碰,却让柳清晏像被烫到似的猛地闭眼。
“殿下醉了。”她重新睁开眼,声音平稳无波。
萧烬没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渐渐迷离,嘴巴里无意识地咕哝着什么。柳清晏屏住呼吸,想听清又害怕听到。
他忽然俯下身,凑得很近,近到两个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她甚至能看见他挺直的鼻峰上沾着的细小汗珠,还有那双眼眸深处翻涌的,不是新婚之夜该有的柔情,而是某种让她心惊的痛楚。
“为什么你不是晚晴呢....…”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子,直直刺进柳清晏心口。她知道这个名字 大傅府旦把车宫所有安人的底细查得
突然被送出宫养病,宫里人人都说,那是太子心尖尖上
静。死一般的静。
只有烛火噼啪乱响,还有萧烬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带着浓重的酒气。柳清晏能闻见他身上龙涎香混着酒气的味道,这味道本该让她心乱,可她现在只觉得像被冷水浇遍全身,从头顶凉到脚底心。
萧烬往前踉跄一步,扶着桌沿站稳当,挥手翻倒了桌上的红枣花生盘,金果滚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这场荒唐的婚事。
“你是谁来着?”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上磨过木头。
柳清晏的心猛地往下沉,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臣妾柳清晏,奉旨与殿下成婚。”她刻意加重了“奉旨”二字,提醒着两人身后牵扯的家族与朝堂。
萧烬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她脸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半眯着,看人时带着打量,像是在辨认什么物件。他往前走了两步,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柳清晏没退。她站得笔直,像株迎寒而立的翠竹。这宫墙之内,女子的尊严不是靠退让换来的,是靠脚底的根基和挺直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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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彻。三天前父亲把她拉到书房,翻开舆图指点江山的语气犹在耳边:“清晏,你不仅是柳家女,更是未来的国母,记住,皇家最重制衡,守住本分,就能坐稳后位。”
那时候她还不懂父亲话里藏着的无奈。现在披着这身十斤重的嫁衣坐在这座金丝牢笼里,鼻尖萦绕的熏香越来越淡,手腕被霞帔勒出红印子,她才明白,父亲说的“坐稳”,是要她舍弃女儿家的念想,做个没有心的石像。
殿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平日里沉稳有力的靴底叩地,而是拖着步子,高一脚低一脚的,带着酒气和一群人的喧闹。柳清晏挺直脊背,指尖紧紧掐住掌心,留下四个半月形的白印子。
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冷风灌得烛火剧烈摇晃,明灭间照出门口倚着门框的身影。萧烬穿着大红喜服,长发凌乱,金冠歪斜在一边,龙纹腰带松开着,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领口。他眼睛半开半合,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明显是醉得不轻。
“殿下回来了。”柳清晏站起身,遵循着宫规礼数,微微屈膝行礼,目光垂在他靴尖前一寸的地面上。
萧烬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蒙着水雾,看不清情绪。殿外的喧闹渐渐红烛泣血
红烛在龙凤喜床上烧出滋滋的声响,烛油一滴滴淌下来,像泪珠似的凝结在描金漆红的床柱上。柳清晏端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中央,凤冠霞帔一丝不苟,金丝绣成的凤凰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刺得眼睛发疼。
殿外的更鼓声敲过三响,暮色早染透窗纸。本该热热闹闹的太子新婚寝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红烛烧了大半截,蜡泪积成小山,把喜字烫出焦黑的边缘,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热乎劲儿早过,只剩下火烧火燎的疼。
“娘娘,喝口水吧。”贴身侍女云溪捧着青瓷茶杯进来,蹑手蹑脚的样子像是怕惊了殿里的空气。
柳清晏没回头,眼睛盯着墙角那簇烧得最旺的烛火。“太子爷呢?”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冻住似的平静。
云溪把茶盏放在梳妆台上,黄铜镜面映出两张年轻的脸。一张端庄得像庙里的泥塑神像,一张写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前殿还在闹酒,说……说是要让太子爷亲自把合卺酒送到娘娘手里。”
柳清晏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这话说了跟
奏草听朝事,宫里这些虚情假意的套路,她打小就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