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三刻,柳清照正蹲在书院厨房门口啃冷馒头,就见个系着青布围裙的杂役踮着脚往院里张望。
“林公子!”杂役小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烫金请帖,“桃花岛的船停在汴河码头,说黄岛主要见您。”
冷馒头卡在喉咙里,柳清照猛捶胸口。
她余光瞥见廊下闪过玄色大氅——杨过负手站在竹影里,指尖转着片桂叶,眉梢微挑。
“看来蓉儿昨晚没白折腾。”他慢悠悠走过来,桂叶“啪”地落在请帖上,“黄岛主轻易不召外客,你最好把算盘珠子收收,别让人家看出你是来抄话本的。”
柳清照把请帖往袖里一塞,抄起墙角的旧书袋就往外跑:“杨兄弟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把案头没抄完的《西厢记》补上?”
汴河上薄雾未散,桃花岛的乌篷船吃水极深,船舷刻着淡粉桃花。
撑船的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年,见柳清照上船,冲她拱了拱手:“林公子请,我家岛主在演武厅候着。”
演武厅里檀香呛人。
柳清照刚跨进门,就撞进一片冷硬的视线里——黄药师倚着雕花檀木椅,白发用玉冠松松束着,左手握着柄玉萧,右手正摩挲着案上半块蛇形玉佩。
“林昭。”黄药师开口,声音像碎冰撞瓷,“裴炎招了。梅超风上月混进岛,在我厨房梁上留了迷踪香。”他屈指叩了叩蛇形玉佩,“这东西,是白驼山的标记。”
厅中顿时起了骚动。
冯默风攥着铁尺的指节发白:“欧阳锋那老匹夫!前儿还说要和咱们论剑!”
柳清照盯着那半块玉佩,后槽牙发酸——她早该想到的。
前世看《射雕》时,白驼山弟子总爱用蛇形配饰,裴炎腰间那东西她昨夜就该认出来。
“诸位稍安勿躁。”
一道沙哑笑声从厅角传来。
欧阳锋掀着猩红外袍坐直身子,金蛇杖搁在脚边,蛇头吐信的金珠晃得人眼晕:“黄某说我是幕后黑手,总得有个凭据。我此番来中原,只为与诸位交流武学。”他从袖中抖出卷羊皮地图,“倒是昨日得一奇物,特来与各位共赏。”
黄药师接过地图展开,眉峰陡然一拧。
柳清照踮脚望去,就见地图上画着重叠的山峦,中间一条河流弯成蛇形,旁边用朱砂标着“秘籍藏于绝峰”几个字。
她心跳漏了半拍。
那河流的走向——像极了前世地理课上见过的黄河河套段,可河套在北方,这地图上的山脉却画着南方才有的红砂岩。
更要命的是,那座标着“绝峰”的山体轮廓,和《倚天屠龙记》里光明顶的描述分毫不差。
“这地图有问题。”柳清照脱口而出。
满厅目光唰地扫过来。欧阳锋抚着白须笑:“小友何出此言?”
“河流。”柳清照走到案前,指尖点在地图中段,“这条河标着‘汉水’,可汉水自西向东流,地图上却画成北高南低。”她又指向左侧山峦,“还有这处‘青崖’,我上月跟书商去襄阳,路过青崖山,根本没有地图上那种环形峡谷。”
黄药师俯身细看,玉萧“当”地磕在案上:“不错。汉水支流在荆门段有三处急弯,这里只画了两处。”他抬眼时眸中寒芒毕露,“欧阳兄,你这地图,是从哪得来的?”
欧阳锋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盯着柳清照泛青的领口——那是书院学子特有的蓝布,可这小书生眼里的笃定,倒像在这江湖里摸爬滚打了十年。
“许是江湖传言有误。”他干笑两声,作势要收地图,“既然黄岛主说有假,那便作罢——”
“慢着。”柳清照从书袋里抽出个布包,抖开竟是幅密密麻麻的手绘地图,“我前儿抄话本时,听商队说欧阳克最近总往终南山跑。”她指尖划过地图上某处红点,“终南山北麓有条秘道,直通光明顶后山。”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冯默风突然一拍大腿:“对!我上月在潼关看见欧阳克的马车,车辙印子往终南山去的!”
“好个‘交流武学’。”黄药师捏碎了半片檀香,“你拿假地图引我们去争什么秘籍,实则是要我们在光明顶自相残杀,你好坐收渔利。”
欧阳锋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望着黄药师腰间的玉萧——那是桃花岛绝学“碧海潮生曲”的信物,若真动起手来,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黄某说笑了。”他倒退两步,金蛇杖在地上划出半道弧,“在下突然想起白驼山还有要事,改日再与诸位叙旧。”
柳清照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喉咙发紧。
前世看《射雕》时,欧阳锋总爱躲在幕后使阴招,如今亲眼见他吃瘪,竟比抄完十本话本还痛快。
“林昭。”黄药师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
他起身对着柳清照拱了拱手,白发在烛火里泛着暖光,“今日若不是你,我等险些着了道。”
柳清照慌忙回礼,袖中请帖被攥出了褶子。
她抬眼时,正撞进杨过的目光里——那家伙靠在门框上,嘴角翘得像偷了鱼的猫,手指在腰间比划了个“厉害”的手势。
欧阳锋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演武厅外传来浪打船舷的响,混着冯默风骂骂咧咧的声音:“老匹夫跑这么快,准是去搬救兵!”
柳清照摸着袖中自己画的地图,突然想起昨夜书院砖缝里的浅紫香粉——那是迷踪香的残料。
梅超风还没走,欧阳锋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地图重新包好。
看来这江湖,要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