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晨钟敲过三遍时,柳清照正对着案头抄了一半的话本发呆。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程英端着青瓷碗进来,碗里浮着两片薄荷叶,“林兄,岛主昨日摔了三个茶盏,连冯师兄都被训得耳尖发红。”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安,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
柳清照望着她发间那朵蔫了的珠花——程英向来爱把珠花戴得端端正正,今日却歪了半寸,便知这姑娘昨夜定是没睡好。
“英妹,”她放下笔,伸手把珠花轻轻摆正,“你闻闻,这书院后巷是不是飘着桂花香?”程英愣了愣,鼻尖动了动:“是...是桂树开了?”“可不是?”柳清照笑着起身,“我昨日瞧着厨房还有半罐蜂蜜,不如我们去做些甜饮?省得大家都绷着根弦。”
程英眼睛一亮:“好呀!我去喊靖哥哥和蓉儿姐姐!”
待众人聚在厨房时,柳清照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桃花岛众人的警觉性。
黄蓉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发间金步摇随着挑眉动作轻晃:“林昭,你突然要做甜饮?该不会是怕我们查密室的事,想转移注意力?”
“蓉儿,”郭靖挠了挠头,“林兄弟前日还帮我抢回被小乞丐偷的烤鸡,不会是坏人。”他说着凑到柳清照身边,盯着案上的牛奶罐直看,“这奶...是马奶吗?”
“是牛奶。”柳清照把铜锅架在火上,“我老家有户养牛的阿伯,他说用牛奶煮茶最是香甜。”她舀了半碗牛奶倒进锅里,又撒了把晒得半干的茶叶,“等会再放蜂蜜,保准比马奶酒顺口。”
黄蓉的鼻子动了动:“茶叶煮奶?那得成什么怪味?”她嘴上嫌弃,脚却不自觉往灶台挪了两步。
程英已经挽起袖子,踮脚去够案头的蜂蜜罐:“我来帮你搅!”
铜锅里的液体开始咕嘟冒泡,奶白与茶褐慢慢交融,飘出股清甜的香气。
郭靖凑得太近,鼻尖沾了点奶沫:“香!比我在蒙古喝的咸奶茶香多了!”
“那是自然。”柳清照用木勺舀起一勺,吹了吹递过去,“尝尝?”
郭靖仰头喝了个干净,喉结滚动两下,眼睛立刻亮得像星子:“比马奶酒好喝十倍!英妹你快尝!”程英接过木勺抿了一小口,唇角沾着奶渍笑:“像春天的花露。”
黄蓉在旁边看了半响,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抢过木勺:“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她的话尾突然顿住,眼睛瞪得溜圆,“这...这怎么还有股蜜香?”
“蜂蜜是起锅前放的。”柳清照忍着笑,看她又偷偷抿了一口,“蓉儿姑娘要是喜欢,我明日教你加些碎花生——”
“谁要你教!”黄蓉耳尖泛红,把木勺往案上一放,却又舍不得走,“我就是...就是好奇你怎会这些古怪方子。你说你娘是厨娘,可你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她突然伸手抓住柳清照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触到细白皮肤,“厨娘的手哪有这么软的?”
柳清照心里一紧,忙抽回手缩进宽袖里:“我...我娘疼我,不让我进厨房。”她余光瞥见杨过倚在厨房门口,玄色大氅沾着晨露,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边。
“林兄弟好本事。”杨过开口时,黄蓉立刻松开手退后半步。
他慢悠悠走进来,目光扫过案上的牛奶罐,“连蓉儿都被你哄得忘了查案。”
“谁被哄了!”黄蓉跺脚,“我就是...就是尝个新鲜!”她转身往门外走,发间金步摇晃得飞快,“林昭,你跟我来!”
柳清照跟着她走到后院桂树下,晚风掀起黄蓉的裙角,露出绣着桃花的鞋尖。
“你到底是谁?”黄蓉突然转身,眼底是柳清照熟悉的机敏,“你知道梅超风的迷踪香,知道用牛奶煮茶,连我小时候最怕的蜜蜂阵解法你都能说两句——你不可能只是书院里抄话本的穷学生。”
柳清照望着她身后的桂树,细碎的花瓣落进她发间。
她想起昨夜杨过说的“太张扬了”,想起枕头底下那本假经书,喉间突然发紧:“我真的只是...只是喜欢琢磨这些。”
“你骗人。”黄蓉盯着她的眼睛,声音突然轻了,“我阿爹说过,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聪明。你...你莫不是和梅超风一样,学了什么旁门左道?”
“我没有!”柳清照脱口而出,见黄蓉后退半步,又缓了语气,“我就是...就是看过些杂书。”
黄蓉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揪住她的衣袖:“那你答应我,要是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黄蓉最见不得人受委屈。”
柳清照喉咙发涩,轻轻点头。
待黄蓉跑远后,她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转身时,杨过正靠在院墙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是不是快发现了?”
“迟早的事。”柳清照苦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程英送的桂花糖,“不过...这样也好。”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响,三更已过。
桃花岛上,冯默风举着烛火照向裴炎的脸,那被关在柴房里的书生正咬着牙,蛇形玉佩在腰间闪着幽光。
而书院的砖缝里,不知谁遗落了半粒浅紫的香粉,在月光下泛着细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