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照的睫毛颤了颤,首先撞进鼻尖的是艾草混着松脂的淡香——这不是地牢里霉湿的土腥气。
她缓缓睁眼,雕花檀木床的帷幔被风掀起一角,晨光漏进来,在绣着玉兰花的帐子上投下细碎光斑。
"醒了?"
清冷的声音像片薄冰落进耳里。
柳清照猛地转头,正撞进小龙女的目光里。
对方倚着门框,素白衣袂垂落如瀑,发间玉簪在晨光里泛着幽光,手中还捧着一卷书——正是方才她撞晕前小龙女拿的那本。
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柳清照的手悄悄攥紧被角,昨晚撞石柱前那阵天旋地转又涌上来。
她记得自己栽进冷梅香里的触感,记得后颈被托住时那双手的温度,更记得此刻胸前束胸带勒得格外紧实的麻痒感——分明是被人重新系过的。
"林昭。"小龙女忽然上前两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柳清照浑身一僵,那指尖凉得像刚化的雪水,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温度,"你说你是读书人,可有证据?"
证据?
柳清照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前两日为赚话本钱,在书肆抄过《孙子兵法》残卷,本想卖给往来客商换银子,此刻倒成了救命符。
她故作镇定地摸向怀中,指尖触到纸页的褶皱时,才想起方才撞晕时衣物散乱,残卷不知还在不在——
"在这儿。"小龙女忽然伸手,从她枕下抽出半卷泛黄的纸页,"你昏迷时掉的。"
柳清照的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来。
她接过残卷的手微颤,强撑着笑道:"这是我在书肆抄的,本想......本想送给姑娘赔罪。"话尾的尾音发虚,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方才撞石柱的戏码太急,连谎话都编不圆。
小龙女却没在意她的慌乱。
她翻开残卷,葱白指尖划过"兵者,诡道也"几个字,眉峰微挑:"此书乃兵家圣典,怎会流落市井?"
柳清照脑子转得飞快。
她想起现代广告策划时编客户案例的套路,立刻接话:"我自小读兵书解闷,前月见书肆老板拿这残卷垫酱菜坛子,实在心疼,便花十文钱买了抄本。"她故意翻到卷末缺页处,"你看这断口,分明是被酒渍泡烂的,若不抢救......"
"你读过不少兵书?"小龙女突然打断她,目光灼灼。
柳清照心头一跳,想起前几日在应天书院听先生讲《武经七书》时偷记的笔记。
她梗着脖子道:"排兵布阵我虽没试过,可理论倒背如流。
姑娘若不信,我可以......"她顿了顿,故意露出点少年人的傲气,"教你如何用'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破敌。"
小龙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三息。
柳清照感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古墓派向来避世,若被看出她是冒牌书生,怕是要被丢进寒玉床冻成冰棍。
"你确实不像刺客。"小龙女突然合上残卷,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明日随我去后山石室,我抄了《孙子兵法》全本。"
柳清照险些松了口气,却见小龙女的耳尖泛起极淡的红,像被晨雾染过的桃花。
她鬼使神差地补了句:"姑娘这书抄得比我工整多了。"
小龙女的手指在书页上顿了顿,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茶盏叮当响:"玉灵会送早膳来。"
门合上的瞬间,柳清照瘫回床上。
她摸着胸前被重新系紧的束胸带,忽然想起方才小龙女碰她脸颊时,那双手虽凉,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这冰美人,倒比她想象中软和。
用过早膳后,柳清照的算盘开始敲响。
她盯着案上那碗见底的银耳羹,故意蜷起身子咳嗽两声。
小龙女正倚窗看《孙子兵法》,闻声抬眼:"可是不适?"
"咳......许是撞石柱时震着了肺。"柳清照捂着心口,眉头皱成小括号,"若有口蜂蜜润润喉,或许能好得快些。"
小龙女放下书卷,起身时白衣扫过她的鞋尖:"等我。"
柳清照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悄悄翘起。
她早打听过,古墓后山有野蜂筑巢,小龙女每隔半月会去采蜜——前两日她在书肆听商队闲聊时,可把终南山的物产摸了个透。
不过半柱香,小龙女便回来了。
她手里捧着个青瓷小罐,罐口还沾着点金黄的蜜渍。"后山的野蜂蜜。"她倒了温水,将蜜罐轻轻推到柳清照手边,"莫要贪多。"
蜂蜜的甜香裹着温水漫进喉咙时,柳清照险些眯起眼睛。
她舔了舔嘴角,故意道:"这墓里除了冷风和石头,倒还有点甜味。"
小龙女正低头整理案上的书卷,闻言手指微顿。
柳清照看见她的嘴角极轻地扬了扬,像春冰初融时的涟漪:"你说话怪怪的,但......听着不烦。"
这声"不烦"比蜂蜜还甜。
柳清照的耳朵发烫,突然想起现代同事说她"毒舌起来能气哭客户",此刻倒成了拉近关系的利器。
夜来得极快。
柳清照躺在雕花床上,听着玉灵的脚步声在廊下渐渐远去。
她摸黑翻出藏在鞋底的火折子,借着微光系紧束胸带——今日必须去找李婆婆,她前日答应帮自己打听书院有没有人发现"林昭"是女子。
古墓的月亮格外亮。
柳清照猫着腰穿过竹影,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猛地转身,正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
"杨......杨兄弟?"她的声音发颤。
杨过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玄铁重剑,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你怎会在这儿?"
杨过的手指扣住她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玉灵说你溜了。"他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歪掉的方巾,又落在她嘴角残留的蜜渍上,语气闷闷的,"下次别乱跑了,我会担心。"
柳清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前月在市集帮杨过解了乞丐的围,当时这小子还板着脸说"不用你管",此刻倒像块化不开的寒玉。
她正想调侃两句,远处突然传来李婆婆的咳嗽声。
"昭哥儿!"李婆婆提着灯笼从山脚转出来,看见杨过时愣了愣,又朝柳清照使眼色,"可算找着你了。
那......那古墓外围的机关,好像不大对劲儿......"
柳清照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望着李婆婆欲言又止的模样,再回头看杨过,对方正盯着她嘴角的蜜渍发呆。
山风卷着松涛吹过来,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终南山,怕是要起风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