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我喝的不是酒,是赵敏的智商税
汴京的雪停了三日,汝阳王府的琉璃瓦上仍堆着半尺厚的白。
柳清照踩着未化的积雪跨进角门时,袖中《江湖舆图志》的边角硌得手腕生疼——这是她特意从应天书院藏书阁“借”来的,封皮上还沾着老夫子的鼻烟末,正好当“江南名士传人”的凭证。
“林公子?”门房小厮举着灯笼照她脸,“郡主说您穿月白衫子,怎的换了玄色?”
柳清照低头扯了扯衣襟。
她今早特意在领口蹭了点锅底灰——真名士哪能穿得比郡主还鲜亮?
“月白衫子昨日喂了野猫。”她面不改色,“那猫许是读过《诗经》,偏挑‘月出皎兮’的料子啃。”
小厮被噎得直眨眼,半晌才赔笑:“郡主在听雪阁备了酒,您请。”
听雪阁的窗棂结着冰花,映得室内烛火都带了层冷意。
赵敏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转着半块羊脂玉牌,见柳清照进来,眼尾微挑:“林公子倒是守时,本郡主还以为你要学那姜太公,让本王亲自钓你。”
“姜太公钓的是周文王,”柳清照拖了把交椅坐下,离赵敏的茶案恰好三步远——既不算失礼,又留足退身空间,“我要是敢让王爷亲自钓,怕是要先被杜总管的算盘珠子砸成筛子。”
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个灰衣老者。
杜衡抚着下巴短须,笑纹里藏着针:“林公子好眼力,老奴这算盘是要拨拉拨拉——您说您是江南舆图大家的传人,可这《舆图志》上的批注,倒像是汴京书肆里抄的话本。”
他指节叩了叩柳清照搁在案上的书。
柳清照扫过被翻开的那页——正是她昨晚连夜添的“私货”,用蝇头小楷写着:“黄河九道弯,弯弯藏金銮;若想寻龙脉,先问老河倌。”
“杜总管当我是卖野药的?”她嗤笑一声,“真本事能写在书皮上?您若不信,我且问您——去年秋汛,黄河在陈留段决堤,冲出来半块残碑,上头刻着‘镇河铁牛’四字。那铁牛的鼻子,是朝东还是朝西?”
杜衡的眼皮跳了跳。
柳清照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纸卷——分明是王府密探近日呈的河工急报。
“朝东。”她替他答了,“铁牛鼻朝东,镇的是龙首;若朝西,倒成了引龙入渊。您说这是书肆话本?那陈留县太爷为这铁牛,上月刚请了武当的清微道长去做法事,您总不能说清微道长也听话本?”
赵敏的玉牌“咔嗒”落在案上。
她支着下巴笑,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碎光:“林公子这张嘴,倒比本郡主的绣春刀还利。”她一摆手,丫鬟捧来鎏金酒壶,“既来了,便喝两杯。这是西域葡萄酿,喝着甜,后劲可足得很。”
柳清照盯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旋。
她上辈子在广告公司应酬时,没少被客户灌过这种“看着甜”的酒——喝到第三杯准保断片,第二天在酒店醒过来连合同怎么签的都不记得。
“郡主这是要请我,还是要请我的舌头?”她端起酒杯,却没喝,“您若想套我嘴里的舆图机密,不如直说。毕竟……”她屈指弹了弹杯壁,“我若醉了,说不定要把‘龙脉在汝阳王府后花园’这种胡话都吐出来。”
赵敏的笑僵了一瞬,旋即拍手:“妙!林公子果然痛快。”她往前倾了倾身子,耳坠子擦过柳清照的衣袖,“实不相瞒,本郡主近日总听人说,六大派要去光明顶‘替天行道’。可明教那伙人,向来只守不攻——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柳清照心里“咯噔”一声。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郡主可知‘天机阁’?”她压低声音,“我前日在应天书院翻到本旧书,说这阁子专管‘天下剧本’。郭靖与杨康的恩怨、乔峰被逐丐帮……连您兄长在漠北打了败仗,都被他们写成话本传得满街跑。”
杜衡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袖口。
柳清照看在眼里,继续道:“他们最近在造‘替身’,说是要‘修正剧情’。您说六大派围攻明教,莫不是他们觉得‘明教该灭’,所以推了把?”
赵敏的瞳孔缩了缩。
她突然抓起酒壶,往柳清照杯里又斟了满盏:“林公子这酒,本郡主敬你——敬你这双看透局的眼。”
柳清照端起酒杯,却在唇边顿住。
她望着赵敏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笑出声:“郡主这酒,我喝的不是葡萄酿,是您的智商税。”
“哦?”赵敏挑眉。
“您若真想查,何须问我?”柳清照把酒杯重重一放,酒液溅在她玄色衣襟上,“您派去光明顶的细作,昨日已到了华山脚下;您让人送给峨眉派的‘天山雪莲’,里头掺了十香软筋散——这些,是我在汴京街头听卖梨膏糖的老张说的。”
杜衡的脸瞬间煞白。
柳清照知道,老张的梨膏糖摊正对着王府侧门,是个顶好的“情报中转站”。
“林公子好手段。”赵敏的声音冷了几分,“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么?”柳清照起身,指尖掠过案上的《舆图志》,“重要的是——您若想让六大派别做那‘提线木偶’,便让您的人给明教递句话:光明顶的密道,在圣火殿第三块青石板下。”
她转身要走,却被赵敏喝住:“站住!本郡主留你用晚膳——”
“不必了。”柳清照头也不回,“我家那位醋坛子该等急了。”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玄铁重剑出鞘的清鸣。
杨过掀开窗纸跃进来,剑穗上的银铃还沾着雪,“昭昭。”他目光扫过赵敏,又落在柳清照溅了酒渍的衣襟上,喉结动了动,“该回了。”
柳清照看着他耳尖的红,差点笑出声。
这闷骚货,分明是在窗外听了半晌,偏要装得像刚到。
“杨大侠。”赵敏的语气甜得发腻,“本郡主早闻神雕侠的名号,不如——”
“不必。”杨过直接拽住柳清照的手腕,“她胃不好,喝不得酒。”
柳清照被他拉着往外走,经过杜衡身边时,故意撞了撞他的胳膊。
老头怀里的纸卷“哗啦”掉在地上,正是她方才提到的“河工急报”。
“杜总管,您的算盘珠子漏了。”她头也不回地说。
出了王府角门,杨过松开手,却仍护着她避开积雪:“你方才说的‘醋坛子’……”
“怎么?”柳清照歪头看他,“你不是?”
杨过耳尖更红了,玄铁重剑在雪地里划出半道弧:“我只是怕你被酒灌迷糊了,又要把‘龙脉在我剑鞘里’这种胡话吐出来。”
柳清照笑得前仰后合,突然瞥见街角有黑影一闪——是无影。
他比了个“三”的手势——林十九已到星殿三日,暂无异动。
她收了笑,转头对杨过说:“过儿,明日陪我去买糖炒栗子吧。”
“好。”杨过应得利落,“要热的,凉了不吃。”
“不。”柳清照望着漫天星子,“要凉的。凉了的栗子壳脆,摆成小塔更好看——就像有些人,表面冷硬,里头甜得很。”
杨过的耳尖红到了脖颈。
他别过脸,却悄悄把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避开街角的冰棱。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王府角楼,赵敏望着两人的背影,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半块“天机阁”令牌——是方才柳清照撞杜衡时,故意“掉”在她脚边的。
“有趣。”她低笑出声,“本郡主倒要看看,这局里局外,究竟谁在拨弄谁的算盘。”
雪又落了,细如盐粒。
柳清照踩在雪地上,听着脚下“咯吱”的响,突然想起林十九临走前说的话:“我要亲眼看他们的‘原典’烧成灰。”
她摸了摸袖中那张从《舆图志》里撕下的碎页——上头画着光明顶的大致方位,是她用现代地理知识补全的。
“原典?”她轻声道,哈出的白气在夜空里散成雾,“这天下的剧本,该由写剧本的人自己来改。”
杨过没听清她的话,只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冷么?”
“不冷。”柳清照握住他的手,“有你在,比糖炒栗子还暖。”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
千里之外的幽谷星殿,林十九站在“原典”案前,腕上的布角被她攥得发皱。
她望着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那是她“本该”走的路,“本该”说的话。
“啪。”
她点燃了案角的烛火。
火苗舔过“林昭”二字时,她轻声说:“现在,该我来写新的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