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山,凌霄殿前。
颜百黎正蹲在台阶上,指尖逗弄着盘在她手腕上的白京蛇。
“长命。”她戳了戳小蛇的脑袋,“这名字怎么样?”
白京蛇歪头看她,赤红的眼瞳里满是不解。
“长命百岁嘛!”颜百黎笑眯眯地解释,“你看你通体雪白,像雪山上活了几百年的老神仙似的,叫‘长命’多合适!”
小蛇吐了吐信子,勉强接受了这个新名字,懒洋洋地缠回她手腕上,把自己盘成一个白玉镯子。
就在这时,一道传音符飘至她面前,月娥慵懒的声音传来:
“小百黎,来前殿一趟。”
颜百黎一愣,连忙起身整理衣衫。长命察觉到她的紧张,从袖口探出头来,“嘶嘶”两声,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没事,”她轻轻摸了摸小蛇的头,“掌门师祖叫我呢。”
凌霄殿内,熏香袅袅。
颜百黎刚踏入殿门,就看见月娥斜倚在寒玉座上,紫衣逶迤,指尖把玩着一枝新折的桂花。而在她身侧——
“娘亲?!”
琉璃净一袭素白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朵谣仙花,正含笑望着她。那双与颜百黎如出一辙的杏眼里盈满温柔。
“百黎。”她轻声唤道,声音如清泉漱玉。
颜百黎眼眶一热,几乎是飞奔过去,一头扎进琉璃净怀里。熟悉的百花香气萦绕鼻尖,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娘亲怎么来了?”她闷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琉璃净轻抚她的发丝,笑道:“你三月未归,传讯也不回,娘亲只好亲自来看看,是不是被天元山的风雪冻傻了。”
月娥在一旁轻笑:“净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虐待她似的。”
颜百黎这才想起正事,连忙从娘亲怀里抬起头,献宝似的举起手腕:“娘亲你看!我收了只灵宠,叫长命!”
长命很给面子地昂起头,赤瞳好奇地打量着琉璃净。
琉璃净眸光微动:“白京蛇?”她伸出指尖,长命竟主动凑过去蹭了蹭,全然没有面对独孤恒芜时的怂样。
“它倒是亲近你。”月娥挑眉,“比见着阿芜时有出息多了。”
琉璃净闻言,忽然看向颜百黎:“阿芜?你师父?”
颜百黎耳尖一热:“嗯……”
月娥红唇微勾,意味深长道:“净姐姐还不知道吧?你们家小百黎啊,可是把天元山的冰山都捂化了几分呢。”
“掌门师祖!”颜百黎急得跺脚。
琉璃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女儿绯红的脸颊,又望向殿外清霜峰的方向,忽然轻笑:“看来,我该见见这位‘独孤师兄’了。”
长命敏锐地察觉到主人心跳加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清霜峰顶,寒风凛冽。
独孤恒芜正在练剑,剑气如霜,在雪地上划出凌厉的痕迹。突然,他手腕一抖,剑锋偏了三分——
“师父!”
颜百黎的声音从山道传来,带着几分雀跃,几分紧张。
独孤恒芜收剑转身,看见自家小徒弟拽着一位白衣女子的衣袖,正往峰顶走来。那女子发间一朵谣仙花,眉眼含笑,却莫名让他心头一紧。
“娘亲,这就是我师父!”颜百黎眼睛亮晶晶的,“师父,这是我娘亲,百花谷的琉璃净前辈!”
独孤恒芜:“……”
他握剑的手微微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琉璃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剑修,目光从他清冷的眉眼,扫到紧抿的薄唇,再到骨节分明的手指——
“独孤道友。”她忽然开口,声音温柔似水,问题却如连珠炮般砸来,“听说你十二岁就自断情丝?修的是无情道?你觉得百黎怎么样?她平日可有偷懒?练剑受伤过吗?三餐可按时吃?睡觉踢不踢被子?”
独孤恒芜:“……”
他僵在原地,素来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丝茫然。
颜百黎急得直拽娘亲的袖子:“娘亲!您问得太快了!”
琉璃净恍若未闻,继续微笑:“百黎信里总提起你,说你教她《椿汐剑诀》,带她看彩凤,还默许她给剑取名‘青梧’——”
“娘亲!”颜百黎整张脸都红透了。
独孤恒芜的耳尖也悄悄染上薄红。他张了张嘴,终于挤出两个字:“……挺好。”
琉璃净挑眉:“什么挺好?”
“……她。”独孤恒芜指了指颜百黎,又补充道,“剑法。”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几片雪花。三人之间的沉默震耳欲聋。
长命从颜百黎袖口探出头,赤瞳在三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嘶”了一声,把脑袋埋回袖子——太尴尬了,蛇都看不下去。
青竹苑内,茶香袅袅。
独孤恒芜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
琉璃净优雅地沏着花茶,每倒一杯,就问一个问题:
“百黎初学《椿汐剑诀》时,可曾伤到自己?”
独孤恒芜:“……三次。”
“她夜里偷练《凤栖诀》,你知道吗?”
“……知道。”
“为何不阻止?”
“……”他沉默片刻,“她喜欢。”
琉璃净指尖一顿,抬眸看他:“听说你为她创了《椿汐剑诀》?”
独孤恒芜垂下眼睫:“……适合她。”
颜百黎捧着茶杯,心跳如鼓。她从未见过师父这般……乖巧?像是被先生考校功课的学子,问一句答半句。
琉璃净忽然放下茶壶:“最后一个问题。”
她直视独孤恒芜的眼睛:“若有一天百黎想回百花谷,你可会阻拦?”
“娘亲!”颜百黎急得站起来,“我不会——”
“不会。”独孤恒芜打断她。
他抬眸与琉璃净对视,眸光清冷如初,却多了几分坚定:“她的道,自己选。”
室内一时寂静。
琉璃净忽然笑了,那笑容如百花绽放,连窗外的雪都似乎暖了几分:“好茶。”
她将茶杯轻轻一推,起身道:“百黎,送送娘亲。”
山门外,夕阳西沉。
琉璃净替女儿理了理衣领,轻声道:“你这师父……”
颜百黎紧张地攥住袖子:“娘亲不喜欢他吗?”
“傻孩子。”琉璃净戳了戳她的额头,“他是块冰,可看你的眼神……”她笑了笑,“像看一株好不容易发芽的苗。”
颜百黎眼眶一热。
“长命。”琉璃净突然对白京蛇道,“保护好她。”
小蛇昂首挺胸,“嘶”了一声,颇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架势——直到瞥见山道上那道白衣身影,立刻又怂成一团。
琉璃净轻笑出声,转身化作漫天飞舞的谣仙花瓣,只余一缕传音入耳:
“岁末记得回家,娘亲给你留了百花糕。”
清霜峰上,暮雪纷纷。
独孤恒芜仍站在原地,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
颜百黎小跑过去,鼓起勇气问:“师父……我娘亲她,没为难您吧?”
他摇摇头,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花:“冷。回去。”
颜百黎呆住了——这是师父第一次为她拂雪。
长命从她领口钻出来,赤瞳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用脑袋蹭了蹭独孤恒芜的手指。
独孤恒芜:“……”
白京蛇:“……”(僵住)
一人一蛇对视片刻,同时别开脸。
颜百黎噗嗤笑出声来。暮色中,清霜峰的雪,似乎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