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外婆味道”的青团事件后,沈槐能明显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母亲电话里提起江烬的次数多了,语气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父亲虽然话不多,但偶尔问起“小江最近在忙什么”时,那探究的眼神里也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好奇。
周末的家庭聚餐,气氛格外轻松。沈母做的红烧排骨软烂入味,沈槐吃得满足,一边啃骨头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妈,江烬上次还问呢,说您做的这个排骨有什么秘诀,他总做不出那个味儿。” 她悄悄观察着父母的反应。
沈母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点笑意:“能有什么秘诀,火候到了就行。这孩子,还挺好学。” 她顿了顿,看向沈父,“老沈,你说…要不哪天请小江正式来家里吃顿饭?上次青团那事,也没好好坐下聊聊。”
沈父正小口嘬着汤,闻言放下勺子,沉吟片刻。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女儿带着期待的脸上,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几秒,他才点点头,声音平稳:“嗯,是该正式见见。你定个时间吧,提前说一声,我那天早点回来。”
成了!沈槐心里的小人欢呼雀跃,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好嘞!我跟他说!”
消息传给江烬时,他正在厨房研究沈槐随口提过想吃的糖醋小排。听到“正式拜访”,他握着锅铲的手明显顿住了,墨玉般的眼瞳看向沈槐,里面清晰地掠过一丝……紧张?虽然只是一瞬,就被惯常的沉静掩盖,但还是被沈槐敏锐地捕捉到了。
“紧张了?”沈槐凑过去,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他。
江烬没否认,只是抿了抿唇,低头看着锅里滋滋作响的排骨:“…需要准备什么?” 他问得很认真,像是在面对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什么都不用!人来了就行!”沈槐大手一挥,随即又狡黠地眨眨眼,“不过嘛…我爸好像挺喜欢喝茶,普洱?我妈…好像对上次那个青团念念不忘?”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江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把锅里的排骨翻了个面,动作似乎更加专注了。
正式拜访的日子定在了下周六。那天下午,江烬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拎着两个低调但质感很好的礼盒,站在了沈槐家门口。他今天穿了一件挺括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下身是熨帖的深色休闲裤,整个人挺拔又清爽,少了点平日的疏离感,多了几分难得的温润。
沈槐开门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小声夸道:“帅!” 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快进来!”
沈父沈母已经等在客厅。沈父坐在沙发主位,手里拿着份报纸,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如常般沉静,但在看到江烬时,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沈母则热情得多,笑着招呼:“小江来了!快坐快坐!别拘束!”
“叔叔,阿姨,打扰了。”江烬微微躬身,声音沉稳,将手中的礼盒放在茶几上,“一点心意。”他指向其中一个深色木纹盒子,“这是朋友推荐的熟普。”又指向另一个稍小的、包装雅致的盒子,“这是…一点应季的茶点,配着尝尝。”
沈父的目光扫过那盒看起来就很不错的普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有心了。” 沈母则笑着嗔怪:“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寒暄几句后,沈母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江烬没有像普通客人一样安稳坐着,而是极其自然地跟着站起来:“阿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态度谦逊而真诚。
“不用不用!你坐着陪老沈说说话就行!”沈母连连摆手。
“我帮您打打下手,洗菜切菜都可以。”江烬坚持,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已经挽起袖子朝厨房走去。沈槐赶紧跟过去:“我也来帮忙!”
厨房里,沈母主勺,沈槐负责洗菜递盘子,江烬则安静地站在料理台旁,接过沈槐递来的蔬菜,拿起刀,动作利落又精准地切配起来。土豆丝根根均匀,青椒块大小一致,连拍蒜都干净利落。他话不多,只是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偶尔沈母需要递个调料或者盘子,他总能第一时间准确地递过去,仿佛能预判需求。
沈母一边炒菜,一边用余光观察着。看着江烬沉稳利落的动作,那份专注劲儿,还有对女儿不经意的照顾(比如把切好的、沈槐爱吃的菜特意放在离她近的位置),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这小伙子,看着冷清,做事倒是踏实又细心。
客厅里,沈父看似在看报纸,但厨房里传来的、清晰利落的切菜声和偶尔几句低语,都清晰地落在他耳中。他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目光透过报纸边缘,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厨房门口偶尔闪过的身影。
饭菜上桌,气氛比预想的要轻松许多。江烬话依然不多,但沈母问什么,他都答得认真得体。聊起他现在的工作(沈槐帮他找的一份数据整理类的兼职),他思路清晰,不浮夸也不过分谦卑。聊到一些时政社会话题,他也能接上几句,观点虽不标新立异,但逻辑清晰,态度平和,看得出是个有自己想法但不偏激的人。
席间,沈槐被一块带点肥肉的排骨腻到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坐在她旁边的江烬几乎同时,极其自然地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清爽的凉拌黄瓜丝放在她碗里。动作快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这个小动作被沈父尽收眼底。他没说什么,只是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晚饭后,江烬主动收拾碗筷。沈母拦着不让,他坚持:“我来吧,阿姨您歇会儿。” 他动作麻利,碗碟摞得整整齐齐端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沈槐想帮忙,被他轻轻挡开:“水凉,你别碰。” 他自己则挽高袖子,熟练地冲洗起来。
沈父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那个挺拔的身影在水槽前忙碌,水流声哗哗作响,伴随着碗碟轻碰的清脆声音。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忽然站起身,对正擦桌子的沈槐说了一句:“小槐,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有份材料你帮我看看。”
沈槐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忐忑地跟着父亲进了书房。门轻轻关上。
书房里,沈父没有去拿什么材料,只是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沉默了几秒,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女儿带着紧张的脸上。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眼底那份惯常的审视和距离感似乎淡去了许多。他看着沈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
“这小伙子,实诚。”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华丽的夸赞,却像一颗定心丸,重重地落进沈槐心里。她瞬间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分量——这是父亲对江烬品性最朴实的认可,是对他踏实、认真、不虚浮的肯定,也是对他那份藏在行动里、对女儿呵护的默许。
沈槐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用力点了点头:“嗯!”
书房外,厨房的水流声停了。江烬擦干净手走出来,正好看到沈槐从书房出来,眼圈有点红,但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他墨玉般的眼瞳里带着询问。
沈槐快步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掌心并蒂樱印传来温热的踏实感。她仰起脸,笑容明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爸夸你呢!”
江烬微微一怔,随即,一丝极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缓缓在他沉静的眼底弥漫开来。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书房门口。沈父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那儿,迎上江烬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没有过多的言语,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那份名为“家庭认可”的印章,在这顿寻常的家常饭、在那些无声的观察和朴实的评价里,悄然落下,坚实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