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个心脏

儿童福利院的接待室里，喻晴的膝盖不自觉地轻轻颤抖。她瞥了一眼身边的程阳，发现他的手指正无声地在腿上敲击着某个旋律，这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

"放轻松。"她低声说，伸手按住他的手指，"我们只是先了解一下情况。"

程阳深吸一口气，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但万一他们认为我的身体条件不适合..."

门开了，一位扎着马尾辫的中年女性微笑着走进来："程先生，喻女士？我是社工林梅，负责小雨的个案。"

跟着林梅穿过长长的走廊，喻晴的心跳越来越快。三个月前，当他们第一次提出领养申请时，完全没想过会这么快得到回应。更没想到会是那个曾经戴着小黄帽、如今已经七岁的心脏病女孩。

"小雨知道今天你们要来。"林梅在一扇蓝色的门前停下，"她很期待，特别是听说程老师会弹钢琴后。"

推开门，一个瘦小的女孩正坐在窗边画画。听到声音，她转过头，圆圆的脸蛋上有一双格外大的眼睛。喻晴立刻认出了她——五年前那个在音乐活动室第一个跑向他们的女孩。

"小雨，还记得我吗？"程阳蹲下身，与女孩平视，"我们在儿童医学中心见过。"

小雨歪着头打量他，突然眼睛一亮："弹《小星星》的程老师！"

程阳笑了："没错。而且我现在带来了升级版。"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电子琴，"想试试吗？"

看着程阳耐心教小雨按琴键的样子，喻晴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全身。林梅在一旁轻声解释："小雨的先天性心脏病比较复杂，已经做过两次手术。她很聪明，但因为经常住院，学业有些落后..."

"没关系。"喻晴的目光无法从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移开，"我们可以请家教，我的工作也很灵活。"

回程的地铁上，程阳异常安静。直到快到家时，他突然说："她和我同一种心脏缺陷。"

喻晴握住他的手："所以你更能理解她的需要。"

"但我的病情..."程阳的声音低下去，"如果有一天我..."

"嘘。"喻晴制止他说下去，"小雨需要一个家，而我们有足够的爱。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忙着准备领养手续和改造儿童房。程阳特意定制了一架小型钢琴，喻晴则收集了许多适合心脏病儿童的绘本和玩具。当社工最后一次家访离开后，程阳坐在空荡荡的儿童床边，久久不语。

"紧张吗？"喻晴坐到他身边。

程阳点点头："怕做不好父亲。"

"你会是个了不起的父亲。"喻晴靠在他肩上，"想想你为那些病童创作的音乐，还有小雨看你的眼神..."

一个月后，小雨正式成为他们家的一员。第一天晚上，小姑娘抱着喻晴给她买的兔子玩偶，怯生生地问："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喻晴的眼眶瞬间湿润："当然可以，宝贝。"

"那程老师呢？"

"你可以叫他爸爸，如果他同意的话。"喻晴看向门口的程阳。

程阳走过来，轻轻抚摸小雨的头发："我会很荣幸。"

就这样，他们的小家庭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小雨的到来改变了许多事情——家里不再安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冰箱上贴满了彩色图画，钢琴旁多了个小凳子，方便小雨"帮爸爸创作"。

然而，适应期并不总是顺利的。小雨夜里常常做噩梦惊醒，需要有人陪伴才能重新入睡；她对医院有严重的恐惧，每次复查都像一场战斗；在学校里，她因为不能参加剧烈运动而感到孤立。

"这不公平。"一天晚上，哄睡小雨后，程阳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她这么小就要面对这些。"

喻晴帮他按摩太阳穴："但你给了她希望。今天她不是还说'爸爸有心脏病也能弹钢琴'吗？"

程阳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希望...她能拥有比我更多的可能性。"

这个愿望在半年后有了转机。小雨的主治医生推荐了一种新型微创手术，可以极大改善她的心脏功能。

"风险呢？"程阳问出了喻晴不敢问的问题。

"比传统手术低很多。"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但任何心脏手术都有一定风险。"

手术日期定在儿童节那天。术前晚上，小雨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爸爸，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程阳弹奏着她最喜欢的《勇敢的小心脏》："当然，我就在手术室外面。而且你知道吗？妈妈和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等你好了才能知道。"喻晴亲吻她的额头，"所以一定要加油。"

手术很成功。当医生宣布"一切顺利"时，喻晴和程阳相拥而泣。康复期间，他们兑现了承诺——带小雨去了迪士尼乐园。看着女儿在园区里小心翼翼地奔跑，程阳的眼睛闪闪发亮。

"她以后可以过几乎正常的生活。"他轻声说，"比我幸运多了。"

喻晴靠在他肩上："因为医学在进步。说不定哪天，你的心脏也能..."

程阳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小雨与米老鼠合影的笑脸。那一刻，喻晴明白了他的沉默——对小雨，他充满希望；对自己，他早已学会接受现实。

回家后，程阳开始创作一系列新曲子，主题是"成长的勇气"。小雨成了他最忠实的听众和严厉的批评家。

"这段太悲伤了。"她常常直言不讳，"小朋友喜欢快乐的音乐！"

程阳则会认真考虑她的意见："你说得对，小音乐家。我们试试这样改..."

看着父女俩头碰头讨论音乐的样子，喻晴常常忘记程阳是个病人。直到某个深夜，她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发现程阳蜷缩在床边，手紧紧抓着胸口。

"药...在抽屉..."他艰难地说。

喻晴慌忙拿来硝酸甘油，同时拨打了120。救护车到来前，程阳坚持去小雨房间看了一眼。

"别吵醒她..."他虚弱地说，"明天还有钢琴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