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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谕独自站在空寂的房间里。
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古意盎然的雕花木格窗,在地板上投射出长长的、变形拉长的暗影。
屋内光线迅速变暗。
“哗啦——”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洗去泥污,带走寒意,皮肤被烫得微微发红。
向谕将自己整个沉入小小的浴桶,只露出小半张脸和头顶。
她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胳膊和身体,似乎想将那深入骨髓的血腥和焦糊味彻底揉碎在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水渐渐凉了。
换上放在一边的纯白色棉布睡衣,带着阳光的气息,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爬上那张小木床,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带着皂荚清香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愈发浓重的昏暗里警惕地巡视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夜,真正的安静下来了。
海神阁特有的、蕴含生机的木质香气环绕着。
窗外有细微的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间或传来远处湖水拍岸的极轻微的哗响,更远处是城市沉睡的、遥远的嗡鸣。
很安静,很安全。
可是……
父亲滚落的头颅;
母亲无声的翕动;
漫天飞舞的火星;
邪魂师骨杖尖端的墨绿邪芒;
一幕幕画面如同附骨之疽,在黑夜的掩护下疯狂冲上脑海,无比清晰,心脏在死寂中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小小的身体在柔软温暖的布料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手在枕边摸索,终于触到了那个冰冷坚硬、带着熟悉凹痕的东西——【萤梦星轨】。
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渗入,刺破混乱的幻象,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活着。
她必须活着。
为了什么?
“……变强。”
一个几不可闻的气声从被窝深处逸出。
攥着金属圆球的手指紧得骨节咯咯作响,她闭上眼,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随时会将她拉回炼狱的黑暗。
不知是疲乏到极致,还是终于在这寂静里寻到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亦或是穆恩留在这屋内的那一缕温和气息起到了作用,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
抵抗的力道一点点松懈下来,沉重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合上。
呼吸,在长久的僵硬后,终于变得缓慢、绵长,带着孩童特有的微弱节奏。
小小的身躯在被褥下蜷缩成一团,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只有枕边那只露在被子外、依旧死死攥着【萤梦星轨】的小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显得异常突出,昭示着深入骨髓的不安与执拗。
黎明,远早于史莱克城苏醒的时刻,海神阁上独有的精纯天地元气便已无声氤氲开,晨雾在参天古木间游走。
向谕睁开了眼睛。
屋内还是一片沉暗,但窗外已透进稀薄的微光。
没有任何迟疑,她掀开被子坐起。
动作利落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长途跋涉又在噩梦中挣扎的孩子。
冷水扑在脸上,带走最后一丝倦怠。
换好的是叠放在床头的一套同样洗得泛白的青色棉布衣裤,略有些宽大,衣袖挽了两道。
她没有乱动任何东西,只是拿起昨天自己那套破烂的衣服,仔细地叠好,放进床头角落的木盆里。
然后开始收拾那张小床。
铺平被子,掸平褶皱,一丝不苟,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没有镜子,她便对着窗棂上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光影,用冰凉的指尖笨拙地梳理自己有些毛躁的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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